漸凍魔來襲-02

　　在住院的第四天我抽了脊膸液，花了一個小時等待脊膸液流出和難受的過程讓我印象十分深刻，不過當下也只是希望後遺症不要太嚴重就好。第五天終於排到核磁共振了，雖然我手上只插了輸液管，但還是躺在病床上讓人推下樓了，在穿越走廊的人群時，怪不好意思的。

　　在等待的空檔，我其實也想過可能會是什麼病，這幾天也上網查了肌肉萎縮相關的症狀，大部分的結果都不容易治療，而且和神經有關的疾病更不樂觀，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現在也沒哪裡痛，就只是左手掌萎縮無力，有些不方便而已，配合醫生的治療，還是一樣可以繼續工作，對目前的生活並不會產生太大的改變，如果是腫瘤，那就手術做一做，畢竟年紀輕，應該很快就可以復原了才對，反正保險也買了不少，不用擔心醫藥費的問題。

　　做了一系列的檢查，終於在第六天的早上被通知可以出院了，光是等醫生來告訴我檢查結果就等了一上午，我感覺到心裡有些憂慮，要我出院是不是就代表腦袋沒有長什麼東西？是不是因為沒有後續的治療，所以才會要我出院？這次的檢查到底能不能有個結果了呢？換下了病人服，要出院的行李也收拾乾淨了，無事可做只好繼續追劇一直等到了下午，醫生總算是來了，手上拿了一疊報告來到我的病床前，並在家屬休息椅上坐了下來。

　　「妳好。」

　　看著醫生坐下，我站著也挺奇怪的，於是便跟著醫生也坐了下來。這個醫生是我住院之後，從神經外科轉到神經內科所換的醫生，看起來年輕有為，態度親和，說話的語氣也很溫柔，是負責我這次檢查的主治醫生。

　　「這次住院做的檢查，肌電圖的部分有顯示左側邊肌肉確實比較弱，但其他的檢查報告都很好，血液正常、脊膸液正常、核磁共振的結果也很乾淨，沒有長什麼東西，也沒有壓迫神經的問題。」

　　「所以這次的檢查也找不到病因嗎？」

　　「這是診斷證明書，應該這麼說，因為報告的顯示結果都很好，所以目前最有可能的病因才會被推斷為運動神經元疾病，如果要講白話一點，就是所謂的漸凍症。」

　　從醫生嘴裡講出這個結果，我第一時間的感覺竟然不是天崩地裂，而是鬆了一口氣，就好像被困惑很久的謎終於被解開般的豁然開朗，心裡倒是平靜了下來。

　　「我有上網查過資料，所以大概知道那是什麼病。」

　　「這個疾病比較特別，目前只有延緩病程的藥，並沒有治療的藥物，每個人在一開始發作的部位也不相同，病程也因人而異，有快有慢，大致上是這樣。」

　　醫生說話的語速不急不徐，並沒有要趕場到哪裡巡視病人的樣子，就在這一刻，我意識到醫生已經準備好和我聊聊關於這個疾病的事情了。

　　「那做一些肌肉的復健會有幫助嗎？」

　　「我們是能透過復健儘量維持目前的肌肉，但如果肌肉的負擔太大，反而會造成損傷，會加速病程，這個病能做的，就是不要去想著再撐一下，感覺到累就要休息了。」

　　醫生說的這些，都和我完美主義的個性背道而馳，生為業務早已習慣努力、堅持、超越自我、挑戰極限的行事作風，接到任務就要盡最大的努力得到最完善的結果，現在突然叫我不要勉強，不要再撐一下，一時之間是很難改變的，即使我該改變，但我的工作也不允許啊。

　　「吃東西會有什麼禁忌嗎？」

　　「能吃什麼就吃什麼，沒有特別的限制，因為肌肉會一直流失，所以建議多補充一些奶、蛋、肉、豆類，這些含有蛋白質的食物會比較有幫助。」

　　「我發現好像喝咖啡因的東西抽筋的頻率就變得很高，是不是咖啡因會影響病情？」

　　「的確有些病人會有這種情況，我的建議是累的話多休息，維持正常的生活，心情的調適也很重要。」

　　醫生說的注意事項我可以理解，但之於現實，在業務線上每天就是水深火熱的打仗，如同戰場的高壓環境裡，真的很難做到累了就休息，誰不是喝杯咖啡再繼續撐下去呢？

　　「這樣我大概知道了。」

　　這下好啦，就算我想治療也沒藥醫了，很簡單的一條路，就是開始衰退，然後走向死亡。

　　「還有什麼問題想問的嗎？」

　　「應該沒有了。」

　　我的回答也頗為平靜，或許是心理早有準備的關係，預期了這個病本身就很難對付，而且在檢查報告這麼齊全的情況下出現誤診，我想機率也不高，所以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建議妳把這些檢查報告再拿去別家醫院評估看看，或許其他的醫生有別的見解。」

　　「醫生有建議去哪邊就醫嗎？」

　　「可以考慮台大或榮總，像榮總那邊有專門研究運動神經元疾病的團隊，相關的案例非常多，或許對妳會有幫助。」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那這次檢查的相關資料，等一下出院就可以順便帶走了。」

　　醫生站了起來，跟我點了頭之後就跟護士離開了病房。

　　我看了看手上的診斷證明書，上面寫著「疑似運動神經元疾病」，或許醫生也不敢這麼快下定論，既然建議再去別家醫院看看，那我就再安排時間跑一趟其他醫院。對於碰到任何狀況我一向是先處理事情再處理心情，在辦理出院的同時，我拍了張診斷證明書的照片傳給了在同個公司上班的媽媽與主管，算是給這幾天請假的一個交代，請假請了這麼久，除了累積了不少區裡的工作之外，客戶那也還有很多事務在等著我處理，不知不覺就把出院後的第一個工作天安排了滿檔的行程，估計回到家又得是晚上九點多了吧。

　　欸，絕症欸！我出院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先安排工作？若要說現在是怎麼樣的心情，倒沒有如電影情節般很大的情緒波動，既不茫然也不絕望，甚至隱約中還感到一絲喜悅！察覺到這怪異的情緒，一陣剖析之後我歸納了幾個原因，一來可能是因為我知道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能提早規劃和準備，比起未知，心裡更加踏實些；二來是潛意識裡一直很想擺脫目前這個為五斗米折腰的高壓生活，而現在，總算有個說服自己不再挑戰極限的理由，終於能從美其名為磨練，實為壓榨的職場霸凌中坦然的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