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EP2

　　滿堂聲嘩，鬧熱不歇，今逢武周朝第七十七世皇帝、第卅七任女帝「則天七世」證安年間，海內昇平，國富民安。武周帝國自一千九百餘年前則天大聖皇帝開朝以來，歷朝皇帝勵精圖治，雖曾於第五十五世霧宗皇帝時，與西北方海外鄰邦『裴樓蘭國』因聯姻問題產生嫌隙，霧宗殺裴樓蘭公主導致爭戰僵持五十年不休，並於霧宗晚年因誤信宦官讒言連斬前線水師四大將，並調派完全不諳水戰的隴右節度使掌水師帥印，致海防崩潰，五十年來從未離開北海的戰線因此打破，竟被素善海戰的裴樓蘭大軍堂堂登陸，深入國境直陷京畿洛陽，霧宗羞憤自縊於寢宮，太子逃往關外下落不明。

　　此後，雖因裴樓蘭無吞併意圖而使武周國祚得以綿延，但也開啟了長達百年的臣屬關係。從有歷史來以上朝自居從未稱臣過的武周朝得奉裴樓蘭為宗主國並需年年進貢，一直到六十世皇帝興宗在裴樓蘭對抗東北方異族入侵無暇兼顧時，趁勢佈軍取回北海控制權，並派兵支持裴樓蘭攝政王『耶律薩布大公』兵變篡位成功，因而得與裴樓蘭重訂兩國盟約，恢復平等共榮的邦交地位。

　　興宗之後，武周國力復甦日益昌盛。且於第七十世皇帝真宗時開創先局實施君主立憲，改中書省為合議制，中書令為議會首長，參與議事之原中書舍人一職增為四百餘員，為地方於中央之百姓代表，由國內十五道、六督護府各地百姓自主選出。尚書省則為國家行政機關，行雙首長，即雙宰相制。宰相之一「尚書左僕射」同為全國百姓推選出任，「尚書右僕射」則為皇帝指派。尚書左右僕射與中書令同門下省侍中可參與皇位繼承人之同意權，一旦當朝皇帝退位或駕崩，可與王室耆老共同決議繼任人選，再無嫡傳太子之傳統。

　　除王都洛陽外，西京金陵城、東京長安城、北京漢陽城、南京范陽城，合稱天下四京。金陵位處長江之顎，掌海外河內交通商易往來要道，腹地廣大，異國交往頻仍，因此素以商業發達與學知先進於四京，故有『居金陵，先天下脈動』的美譽。

　　金陵商賈大家眾多，其中以篤氏、駱氏、閔氏、姜氏為首，以鹽、油、糧、木業各自擅場，合稱金陵四家，富賈一方，財可敵國。其中姜氏一門上代族長姜重賢更曾以商挾政，官拜太府寺卿，一度掌握全國財政，權謀物價規範、貿易法令，因此可想而知地讓姜氏生意如日中天，甚至當時連尚書省都得對姜重賢敬畏三分。後在則天七世父皇靖宗祕密授意下，由大理寺明查太府寺官商勾結弊案、御史台暗織偽證陷姜重賢一派要人入罪，花費十年時間削弱姜氏影響力，這才逼迫姜重賢卸下烏帽，拔除了商賈世家在朝為官的勢力。

　　靖宗與則天七世即位之時，都曾特意邀宴請四家族長，藉以穩固統治下的國家經濟，經濟穩定則民安，這是身為一國之君心中都相當清楚的道理。雖忌憚四家財富過於雄厚，但四家畢竟手掌經濟命脈，因此檯面上仍舊是以國禮相待，毫不馬虎。則天七世即位後暗自扶持西京長安數家礦業生意，想以此為基，再插手鹽糧大業以制衡四家的壟斷性威脅，但時機未臻成熟，金陵四家仍舉足輕重，左右國本。

　　身為四家之首，且因掌控木料供輸，金陵城所有的建設幾乎都少不了姜氏支持，故家族一舉一動都是金陵城大事，今年正逢姜重賢仗朝壽辰，現任族長與姜氏族老們起了個熱鬧，在東門姜府外十里大街上大擺流水宴至今已半月餘，只是離姜重賢生日卻還有五日。

　　跟著流水宴，姜府在關帝廟廟埕上也搭了戲台，說是酬神，每晚請戲班唱戲，讓金陵城東門這半月來好不熱鬧，笙歌不息。百姓們有吃有消遣，也樂得東一句姜太公壽比南山、西一句偉哉姜太公，沒有姜太公就沒有金陵，武周姜太公更勝西周朝姜太公這等的狗腿吹捧。

　　而因族長姜有錚的堅持，總管姜棋在廟埕另一邊再搭了一個擂台，廣發英雄帖，標榜誰能夠打下擂台，姜氏便會出資支持贏家開宗立派。這個吸引力可大了，不只是無名勇夫，就連青城、武當、泰山⋯⋯等武林中素有名望的大門派都差了人來，人人多不願錯過這個壯大自家的機會。

　　這天一個口叼紙捲菸，身形精壯結實，腳綁軍靴，滿頰如刺扎人短鬚，臉方耳正，一雙虎目卻屌兒郎當模樣的男人站在擂台上。他已經連續打倒了二十個無名武夫、一個青城派代表、一個武當派徒弟⋯⋯。而這會泰山派的門人正忙著把他們上台的師兄扛到一邊，推宮過血、傷藥急敷。

「我說啊⋯⋯。」男人歪著頭，就著手上火摺子點了嘴上的菸，正眼也不瞧。「你們究竟只是來吃飯還是認真想掙點門派資金啊？」

「狄金鋒！別太過份了。」被台下一眾十人井然圍著首座一張太師椅上的白鬍老者出聲斥道。

「唉啊，前輩有所不知，就拿方才武當這位師兄來說，他的『太七劍法』實在太不純練，我在參軍時見過一個在伙房主灶的同僚，他是武當的俗門弟子，習過三式劍法，光是手上鍋鏟使起來可是有如神兵威風八面。一次大寨被突厥先鋒偷襲，還是靠他才守下的。」被喚做狄金鋒的男人，習慣性地挑著眉笑著說話，吐出一大團煙霧。

　　耳聞自己被人奚落，還拿當伙伕的俗家弟子來比喻，方才劍式被破匆匆敗陣的武當代表低著頭看著手上的佩劍，什麼反駁的話也拿不出口。

「賢侄。」一直在旁的總管姜棋眼看氣氛僵濁，低咳一聲。

「哈，棋叔，別擔心別擔心。」狄金鋒似是與姜氏有所熟捻，相當自然地回應。「大家切磋一下，成王敗寇，總是要給個忠告，不然人家以為我打贏了就拍拍屁股走人，這可不妥。」

　　姜棋原本意思要狄金鋒克制一下，這一回嘴，想當然爾又引起一陣眾怒。

「混帳！贏就贏，輸就輸，哪那麼多廢話！」方才出聲的白鬍老者身邊一位隨侍弟子怒道。

「各位大俠各位大俠，今日擂台是我家主人一番好意，想藉太公壽辰為武林各派出一份心意。大家點到為止，除頭籌者依約提供建派資金，也另為各位都備好薄禮，還請各位放鬆心情參加五日後的主宴。」不願見到意外觸霉頭的姜棋連忙出來打圓場。

「棋叔！放心，有小子在這幫你顧著擂台，保證彩金不會落到莫名其妙的閒雜人等手上。」想不到姜棋話語未歇，眾人臉色正要轉悅，狄金鋒又冒出這般話頭，這可讓姜棋是滿臉盡墨，尷尬不已。

「狂言莽夫！」白鬍老者身旁一位弟子向師父請示。「師父，讓我上去教訓一下這傢伙什麼是江湖禮數。」

「讓你師兄去。」白鬍老者頷首，但卻點了另一名弟子。「這姓狄的足下功夫不比嘴皮差，如我沒看走眼，那應該是已經失傳的腿法『天山一字雷』，且他修為甚深，還是讓有仲去試試他。」

「是。」領命的弟子向師父抱揖後，一個點步飛身上了擂台。

「輕功不錯。」看到來人上台，狄金鋒拍手稱道。「看這身形步法，兄台想必是關北『霍家拳』門下。」

「那座上想必就是掌門霍驅屏霍老爺子了。」狄金鋒忽然抱拳。「小子參軍時長官李桓將軍時常緬懷『霍家拳』當年為邊關守軍練兵力抗突厥一事，並讚霍老爺子為一代英雄，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請霍老爺子別見怪。」

　　原本義憤填膺，彷彿就為在場所有武林同道出頭，現在突然被這狂徒一陣稱讚，『霍家拳』門眾忽然一個個發窘，顯得尷尬。

　　倒是掌門霍驅屏面不改色，一邊回禮一邊沉吟：「這番話明褒，雖無暗貶，但似有意無意透露他自己對霍家拳有所涉獵瞭解。真如他所言曾在李桓麾下，那習過霍家拳也不是沒有可能。」

　　霍驅屏微微皺眉，立刻要一名弟子傳話給台上的徒弟有仲。

「『霍家拳』門下，入堂弟子鄭有仲，領教兄台『一字雷』，請。」

「不愧是名門，看得出我的腿法，請。」狄金鋒依舊笑笑抱拳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