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0/28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美國女孩》裡何處為家的失根焦慮

#金馬亞觀團 #美國女孩
入圍金馬7項大獎的《美國女孩》,作為阮鳳儀導演的首部劇情長片,絕對是一部來勢洶洶,可能橫掃獎項的傑出作品。《美國女孩》一氣呵成地將美國華人的認同問題搬回台灣,用導演銳利的眼光和一流的技術,展現出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裡,華人無處生根的徬徨與何處為家的迷惘。而在談及《美國女孩》以前,必須先理解的是,台灣人「美國夢」的原初,以及2003年的台灣景況。
圖片來源:《美國女孩》劇照
圖片來源:《美國女孩》劇照

台灣人的美國夢
台灣人的「美國夢」,大致能回溯至1950年代。1949年國民政府播遷來台後,台灣正處於亟待建設之際;1950年又逢韓戰爆發,局勢動盪不安。美國遂於1951年通過共同安全法案,開始提供台灣各項經濟、軍事援助。美援歷時15年的時間直到1965年為止,除了挹注台灣大量資金、民生及戰略物資;更在農業、工業、水利等多種基礎建設上施以幫助。美國此舉不僅體現其欲培植台灣成為亞洲地區抵抗共產勢力的政治目的,亦連帶推動了台灣的加速發展。
時至1970年代,台灣雖然啟動十大建設計畫;卻在國際形勢上迎來風雨飄搖的時刻。退出聯合國、中日斷交乃至中美斷交,都讓台灣備受孤立。尤其是1978年的美國斷交,更直接爆發移民熱潮。其實早在1960年代,許多青年便已將前往美國立為人生目標。在1960至1970年代間,「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的口號,一度蔚為風尚。到了中美斷交後,更多年輕人乾脆將未來展望全數轉移美國並在美國紮根,也因此美國開始出現許多新興的華人移民社區。
圖片來源:《美國女孩》劇照

2003年的台灣
2003年的台灣,遇上SARS疫情爆發,為全台投下震撼彈。尤其是台北和平醫院無預警宣布封院的新聞,至今都還歷歷在目。當時共計1000多人突然被強制隔離院內,頓時人心惶惶。除了在封院期間,有不少民眾企圖爬窗逃走;更嚴重者甚至傳出有人於醫院裡上吊輕生的憾事。
在遇上SARS疫情肆虐前,台灣亦於當年1月底至2月初,實現了「台商春節包機」的首航任務;這是自1949年以來,首架民航飛機降落在中國的土地上;而此次飛行也替未來的兩岸直航邁出歷史性的一步。此外,同年裡「台灣投資中國受害者協會」的正式成立,更實時反映出台商在中國的嚴峻處境。
圖片來源:《美國女孩》劇照

是很台灣還是很美國
美國華人回台灣,是《美國女孩》故事的起點。母親王莉莉(林嘉欣 飾)為治療癌症,帶著女兒芳儀(方郁婷 飾)與芳安(林品彤 飾)返台。住在台灣的父親宗輝(莊凱勛 飾)則負責安排女兒們在台入學的事宜。緊隨其後的,是從大女兒芳儀的視角,看見了她對台灣教育體制的不適應、價值觀的衝撞、被貼上「美國女孩」的標籤,以及對自我身分認同的混淆等,種種困窘的接連發生。
雖然,周杰倫的《安靜》、《爺爺泡的茶》在網咖裡輪番放送;書店內也播著蔡依林的《說愛你》;芳儀和同學們更是一邊挑著各式明星小卡,一邊訕笑說著5566裡孫協志的禿頭問題;加上「撥接網路」、「無名小站」、「MSN」、「《玩偶遊戲》漫畫」等,各種2000年代的流行符號,自然地在影像中現身,漂亮地先撐起整部電影的時空背景設定。
但是在細微處,仍能嗅出藏在「很台灣」的符號縫隙裡,那些衝突與差異。光是莉莉決定在放有「觀音像」的電視櫃後方的牆面掛上「十字架」的那一幕,就足夠耐人尋味。不同的宗教信仰,雖被符號化地簡單帶過,卻也從符號裡投射出共容共存的想望。彷彿暗示著,宗輝和莉莉一家四口亦正在找尋家人間,彼此融洽相處的辦法。
芳儀與母親的衝突則是愈演愈烈,就算和母親去一趟「很美國」的美式餐廳吃過冰淇淋,卻依舊難以排解芳儀渴望回美國的心意。因為在學校裡,老師的打罵教育還有成績至上、升學主義掛帥的現實情形,都讓芳儀厭惡至極。所以,她開始恨將她帶回台灣的母親。
圖片來源:《美國女孩》劇照

何處為家的失根焦慮
「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想成為的人就是我的母親,因為她的恐懼會成為我的恐懼,而她的軟弱會使我軟弱。」芳儀在即將參加校內演講比賽的稿子上寫下了這段文字,試圖表達想法,期望與母親對話。可是這場對話,卻在妹妹因疑似感染SARS被隔離在醫院的恐慌情形下,全數化為烏有,縱然最後不過是虛驚一場。
芳儀無時無刻都想念在美國的好友,還有豢養在好友家中的那匹白馬「水花」。她始終懷念再次騎上水花,自由奔馳在土地上的喜悅;即便父親已為她買了一輛腳踏車,也於事無補。因為騎著腳踏車,還是只能原地繞圈,芳儀依舊感到束縛與受限,不知該騎向何方;所以才有了那段在馬場裡如夢境般的魔幻時刻,作為一種芳儀對自我認同的啟示。
而作為一名經常往返中國出差的父親,宗輝則成為家人裡的台灣代表(也是台商代表)。他對女兒崇拜美國文化的不理解,對妻子行事作風的不認同,不善溝通的性格,以及帶有傳統東方價值觀的展現,成為了一家四口裡最重要的對照。使整部電影的探討面向愈加深廣;同時浮現出台灣人長久以來藏而不顯的思想內蘊,強化了美國/海外華人共同的失根焦慮。
圖片來源:《美國女孩》劇照

媽媽幫我掏耳朵
說完嚴肅的議題,電影最動人的時刻終於從片尾那一場芳儀要媽媽幫她掏耳朵的互動裡悄然而至。當芳儀伏在母親膝上聽著母親在耳畔說著最私密的愛的告白時,她也許就能明白,自己的家究竟在何處了。至於《美國女孩》本身,我想則是阮鳳儀導演要給這群不安、失措的華人,予以最溫柔的關懷和撫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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