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紅塵

‧ 她辭職是為了專心照顧中風而生活無法自理的父親，一年又一年過去，父親被照護得很好，她卻像盛開的花枯萎了。父親在生日這天，不捨地告訴她：「對不起，沒想到會活這麼久。」父女手牽手含淚以對。終於，父親離開了塵世，年過半百而單身的她突然感覺人生好空洞。未久，友人在深山的道場看見她，安安靜靜的，她臉上沒有絲毫哀傷。難道就這樣過一生？

‧ 這是殯儀館的一幕。老父亡故，留下約一千萬元遺產，兄弟二家照顧失智老母，原本送療養院，但母親不適應，只好帶回居家輪流照護。唯弟弟和弟媳工作之故，無力照料，於是改由哥哥一家負責，且未另請看護，由兄嫂辭職在家專心照料婆婆，弟弟則不定期支付孝親費。十餘年後，老母往生，先前遺產扣除開銷，剩餘五百萬元，哥哥將之全數自留，認為理所當然，弟弟卻因此與哥哥翻臉，自此不再往來。怎不遺憾！

‧ 街角一對中年男女爆發激烈爭執，氣氛緊張，女子突然搶下男子手機，狠狠地摔到地面，手機隨之四分五裂。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令人瞠目結舌。

‧ 街頭另一幕：戀愛男女鬧僵了，站在路邊互瞪對方，然後背對著，也不離開。望之不禁啞然失笑。年輕真好！

‧ 捷運上，一位妙齡女郎對著小圓鏡畫眼影，描眉線，旁若無人。此情此景，不禁想起詩句：畫眉深淺入時無。

‧ 轉機時，意外見到年輕時愛過的那個人，幾乎認不出對方。沒想到內心異常平靜，所有的快樂與悲傷都過去了。所謂天長地久，只是愛情的虛幻。登機出境，再一次分手，地球照常轉動，一切沒有改變。

‧ 她問男友，是不是很愛嫉妒？男友秒回：「是的！我連妳的項鍊都嫉妒。」她罵男友貧嘴，臉上卻笑得燦爛，如春花之盛放。

‧ 站在路口等紅綠燈，旁邊一男士滿頭銀絲，對看一眼，同時驚呼對方的姓名，原來是半世紀未見的小學同窗，趕著去接下課的孫子。綠燈亮了，匆匆互道珍重再見。夕陽正在天邊呢！

‧ 新冠疫情爆發之前的假日清晨，住家附近一家KTV門口，幾位歡唱通宵的年輕人剛出來，正在商量早餐的去處。盡情玩樂之後的滿足與疲憊寫在臉上，散發著青春的甜美氣息。走過他們的身邊時，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遙遠的感覺。

‧ 同樣是新冠疫情爆發之前，牛肉麵館生意興隆，老夫老妻注意到一對中年男女，男士猛獻殷勤，女士笑得開心，顯然不是夫妻是男女朋友。老夫老妻交換會心的眼神。結了帳，中年男女手牽手走出麵館，老先生看了也趕緊伸出手臂擁住妻子，慢慢散步回家。

‧ 復健室一位82歲的貴氣老太太，一邊看著手機的股市App，一邊跟隣座的婦人說著，兒女都在國外，除了目前居住的房子，還買了二間電梯華廈出租，手邊持有20張台積電和50張聯電股票，其神情「眉飛色舞」四字適足以形容。可惜，如今行動不便，連出門也十分困難了，遑論旅行。這樣的人生，值得羨慕嗎？

──原刊2021年12月13日《中華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