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文學年 －鞏固爾獎第一位「黑非洲」作家，遭母國「恐同」圍攻

繼今年【諾貝爾文學獎】大爆冷門，頒給名不見經傳的東非尚吉巴群島出身的作家－古納（Abdulrazak Gurnah），無獨有偶，英語世界文學兩大最高榮譽－【布克獎】（以英文寫作之小說）與【布克國際獎】（翻譯成英語之小說），都被非洲文學囊括，分別頒給南非的加爾古特（Damon Galgut）和西非塞內加爾的大衛·迪歐普（David Diop）；不僅如此，非洲文學 2021 年氣勢如虹，葡萄牙文學桂冠－【卡蒙斯文學獎】，由東非莫三比克女作家－喜吉安（Paulina Chiziane）獲得，而有「美國諾貝爾」之稱的【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首次頒給非洲作家－塞內加爾的波里斯·迪歐普（Boubacar Boris Diop）；最後，法國文學桂冠－【鞏固爾獎】，更以第一輪高票通過，頒給塞內加爾31歲作家－穆罕默德．姆布加爾．薩爾（Mohamed Mbougar Sarr），不僅成為這個獎項45年以來最年輕的得獎者，更是【鞏固爾】有史近120年，第一位「黑非洲」之得主。

如此非洲作家橫掃國際文學獎新興現象，法國出版人皮耶·亞斯特（Pierre Astier）表示，這絕非僥倖，而是長期醞釀，尤其「離散歐美的非洲作家，互相交流，互相欣賞，互相鼓勵；他們異常團結，而產出越來越成熟的作品。」亞斯特以【鞏固爾】最新得主薩爾為例，他雖年僅31，卻已產出4本小說，「以輕快穩健的腳步，不斷變換革新」，法語文壇完全不是因為政治正確認可他，而是這位非洲作家以一本又一本、精益求精的著作，證明其文學價值。

新銳作家薩爾之第四本小說－《人類最秘密的記憶》（暫譯，原文 La Plus Secrète Mémoire des hommes），不僅高票獲得【鞏固爾】，還獲得另外三個文學獎，更得到母國塞內加爾總統親自頒發獎章。然而，其得獎卻在母國掀起爭議風暴、抗議浪潮－恐同勢力（homophobie）藉此甚囂塵上，指控年輕作家「為同性戀宣傳」，「長得像同性戀」，「以西方白人價值，腐敗侵蝕非洲年輕人」，新銳作家在母國，似成千夫所指的民族罪人！

作家薩爾之存在，於95% 為回教徒的塞內加爾保守社會，引爆從民間社群網路，直到高層官方媒體，瘋狂一致的反同激烈言論。從薩爾獲得【鞏固爾獎】開始，網路匿名的鄉民首先發難，「這小子是個玻璃，他得獎只因為他是同志！」不僅是網民，有頭有臉的宗教領袖、政治人物，更於報紙社論、電視政論節目，公開指名作家：「他出身良好，讀最好的軍校，應知把持道德」，然而，「他竟敢為同志社群發聲！」「他是塞內加爾的危險人物！」

整個激烈的反同浪潮，似完全建立在捕風捉影、以訛傳訛之誤解上－薩爾本人和得獎小說，都無關同志認同。《人類最秘密的記憶》，完全沒碰觸同志議題，而其極自傳性質的書寫，更100% 是異性戀直男。距今已三年，薩爾的上一部小說－《純正的人》（De Purs Hommes），才是直面處理同性戀議題，而這本爭議小說，依照其出版社所言，「沒有在塞內加爾上架」。

圍剿事件的導火線，似為作家在三年前於法國【世界報】沒有什麼讀的小訪談中，其表現的憂心－「在塞內加爾，很多人都像是自願性的盲目，還是一種悲劇性的遺忘，宣稱在他們國家沒有同志。這些怪胎是白人殖民之後果。但是，很多時候，人們指責別人帶領墮落，是掩飾自己懦弱虛偽。在塞內加爾社會，同性戀永遠存在。」這個新銳作家，最後更表示：在非洲，「身為同性戀，不然隱藏起來，不然成為藝人，不然成為死人。」

身為同性戀在塞內加爾，是「反自然」犯法行為，可處五年徒刑，薩爾三年前即出版《純正的人》，面對母國這個敏感議題－小說開始於一段網路瘋傳反同影像－群眾挖掘娘娘腔（goorjigéens，當地鄙視話語）的墳墓，汙辱他的屍體，作為炫耀狂歡；一個文學教授看到這段網路影像，深感迷惑，於是展開調查…

薩爾似乎在今年得獎時，即預感三年前的話語，會在母國掀起秋後算帳的爭議。面對驚滔駭浪的網路、報紙和電視批評，薩爾只以淡淡兩句話表示：「我只希望，一直希望，人們閱讀我寫什麼，知道我寫什麼。」然而，他數年前早就意識到：「同性戀在塞內加爾的處境，必須有所變化。然而，我們將無法避免極端激烈、暴力的狀況，不管是在言語上，還是在行動上。」

面對世界仍至少有七個國家，宣判同志行為死刑，大半非洲國家，將同性戀存在視為非法，新銳作家薩爾，仍在艱難逆流中，以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於保守的黑暗大陸，尋找邊緣生機、新地平線曙光。

（引用需作者同意）

【延伸閱讀】2021年鞏固爾文學獎，中文世界第一篇導讀：

https://crossing.cw.com.tw/article/155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