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6/19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疫情當下依舊洪流湧動的2021:時代的變與不變

2020總統大選以後,我十分喜歡看Facebook一位叫周奕成、戲稱「周叔叔」的網路公眾人物發表的意見。
周叔叔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是大稻埕「小藝埕」的創辦人,長期將自己的精神心力,都貢獻給大稻埕,深耕地方、孕育文化──曾經我有過一次體驗,是為了臺灣本土小麥農品牌「十八麥」石磨麵粉,到大稻埕當地一間商家聽講座;那時是我第一次走入大稻埕的老房子,親身目睹「天井」的設計。聽一位臉書朋友說,這是古先人的智慧,天井為住家帶來豐沛的光線與封閉卻自由的環境,也讓這些立於高度現代化都市的城中建築,宛如掙脫水泥桎梏般爭取到自己的天空。
地方的深根也是依此精神而打造的。就如天井的存在是先人為後世設計開闊視野的先知眼光,周叔叔之所以願意如此費心費力為地方的文化再造與延續不斷努力,也是為著未來的臺灣人能夠承接這份文化記憶。
同樣的經驗也適用於南投的中興新村。中興新村本是舊時代的遺產。它破損,歷經百般曲折,擁有共同記憶的人們正逐漸老去、消逝;在如此窘境下,中興新村卻又因過去政府的魯莽,隨意從藝術村,大學城,又轉做科技園區──如此斷裂的策略,使致中興新村的風光一蹶不振,徒留保有風土美學的老宿舍,與整片林蔭綠地荒廢、腐朽;有幸,今年得知中興新村在當前政府的力促下重拾風光。宿舍得以整修,並且用作商家進駐、文創產業發展之基地。過去省政府時代的風光自然是不可能復原的。但中興新村卻也謀得了新生。
一個地方的變與不變,關乎著地方的人是如何深切愛著它、認同它。當人們開始遺忘並且隨之離去,那麼地方的風貌也將不復存在,只能任由外人侵占,在缺乏歷史脈絡與文化常識的斷層下,恣意毀滅地方的本土性。
前些日香港「立場新聞」被迫停止運作,在一片振驚呼聲之中,我卻平靜看待;這非冷漠,畢竟比我激動、比我憤怒的臺灣人大有人在。比起震驚,其實我早已知曉這終將是遲早到來的事情。未來只會多,不會少,直到一個地方的文化被抹滅殆盡,那麼就將不會有任何多或少的問題執著。
2019年的香港讓許多臺灣人義憤填膺;2020的臺灣人進入如何幫、怎麼幫的爭與不爭。童年卻也在一連串大聲疾呼下,愕然發現自己的熱心居然會害到香港人──就好比說捐安全帽也好,透露在台港人的資訊也好。過去完全沒人意識到管道的公開呼籲會讓中港府聯手壓制通路,也沒人想到這些港人的親友仍在家鄉,而政府的魔爪會轉而伸向他們。
甚至,當年何韻詩來台、銅鑼灣書店遭到疑似本土統派潑漆,援港餐廳「保護傘」幾經騷擾後又遭致祝融,這些跡象都在在證明港人來台似乎也絕非安全。尤其又在得知中共眼線遍佈全球,積極蒐集著流亡西藏、港、新疆流亡人士之下落──臺灣人又進一步意識到臺灣也非安全的。
在此之前,其實就與許多臺灣人一樣,真心期盼著香港人能來到臺灣,總好過活在那威權政府的掌控下好太多;然而近日有香港青年於臺灣立法院談及「保留香港文化」時,我皺起了眉頭。撇除上述的潛在威脅不談,也並非否定這位香港人迫切的寄望,而是我在思考:保留香港文化這點,臺灣人到底能做到多少?
一個地方的記憶,語言,文化,是由人與人,人與景,景與物編織而成。三者共體共生,無法拆離,這也才能成就「地方」;而當三者共通了,語言便在這時候佔據在上位。因為語言是傳述知識的重要媒介,也是保留文化的意識載體。人們透過語言理解一樣事物的型態與象徵意義,這即所謂「意識形態」。語言是人與地方深近融入的象徵,是可貴、親近的記憶寶物。
但,也正因為語言親近著人,更親近著地方,一旦語言隨著人離開地方,它究竟又能保留多少文化、傳承多少記憶呢?
過去我的父母時常向我提起他們的童年:三餐僅有白米配菜脯;童間趣玩是鬥片、釣水溝的蝦魚;平日的農間生活多苦;甚至早期逢迎國慶時大街上滿是國旗的情景等,都非生於1993年後的我能體會的。因為存在的時空已然不同。
這些香港人要是來到臺灣,甚至歐洲,美國,日本,他們的記憶有辦法留給自己的後代嗎?我想是困難的。畢竟,人已離開地方,能用在地方的語言,次數將隨之減少;取而代之的,可能是中文,可能是英文或日文。香港人的後代必然得為了適應他們身處的另一個時空環境,選用適同的語言。他們自然可從父母輩傳得粵語,卻難以體會、親身經歷這些語言詞彙背後承載之重量、填塞於心口之記憶──記憶或許可以故事傳述,卻難以深刻。即便再怎麼完整的文化,都十分有可能因為文化體會的淡化而消滅。
大概是半年前的樣子。後來逐漸意識到,即使盼望許多香港人離開,他們也不見得想離開,即便處境越來越艱難。他們不見得是意識到我所謂的文化困境,也許考量的,是他們仍愛著那土地,所以選擇留下,僅此而已。畢竟那是他們熟悉的地方;然而,也正因為他們還留在那,屬於香港的文化才能以更根本的形式保留下來──即使我們都不確定中港政府的下一步會不會是如當年國民黨對臺灣人所做的文化清洗、消滅母語;屆時,確實有可能對文化打下毀滅性的衝擊──然若要以臺灣有幸仍能讓台語、客語與原住民語得以保留至今的艱辛之路來反思,也許留下的香港人,才是最有機會守住香港文化的群體。不是借於外人,也借不了外人之手。
時代的變與不變,隨著人的思維與處境有所轉變而變;當人越是釐清自己的目的,那麼也許會變的不會變,不變的也可能改變。
變與不變,誰能說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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