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校的時候,最喜歡星期六了,因為所有人都回家,只有很少人留在學校裡面,可是飯堂的大爺大嬸們準備早餐的時候還是準備得十足充分,饅頭整大盆整大盆那樣蒸出來,吐司也是整條整條的堆積成山,滾燙的豆漿,大盆黃油跟果醬,真可以吃到撐死。
寂靜的週末,校內空蕩蕩,一個人散步,漫遊中發掘出許多不經過校門就可以離開學校的密道。
閒著無事,去飯堂幫大爺大嬸們操作:洗菜,打掃,聽老人家講古,學校裡跟師長有關的八卦黑幕聽了個飽,山林間怪力亂神的掌故也塞滿腦袋。眼明手快的把菜裡蠕蠕的菜蟲沖洗掉,米裡面的小黑殼甲蟲也挑得一乾二凈。留校的週末,晚餐總算能吃上一點沒有額外蛋白質的蔬菜。
飯堂的老大爺大嬸們嘴碎但是心好,幫他們洗米撿菜,人家也不叫我白幹活兒,早餐吃剩下的饅頭白土司整袋整袋的給了我,我不但可以存著當乾糧,還有多的可以拿去放生池餵魚消遣。
附近廟裡的放生池傳聞底下有水道連通附近的河流,所以底深不可測,不管天氣有多乾旱,水位都不會低,加以信徒眾多,很多善男信女來放生魚做功德,於是無法計算年復一年香火鼎盛之後,深廣的放生池裡面到底有多少魚口。
留校的學生說是不准離開校門的,但是老師不在,訓導處沒人留守,門口的守衛大叔也就眼開眼閉,何況放生池離校門口也沒幾步路,守衛大叔只要走出警衛室站在大門口就看得到人,也就揮揮手放我去餵魚了。
站在魚池邊把饅頭掰成小塊,倚靠在欄杆上把小塊饅頭滿天花雨般往水裡撒,數以千百灰黑色的大魚陡然冒出水面爭食,場面壯觀,水面上霎時連水都看不見,只看到無數魚頭魚身碰撞爭搶,雖說是日日聆聽佛經清音被人放生積德的魚兒們,吃起麵包饅頭來跟亞馬遜的食人魚也沒多大分別。
溫熱的薰風從河上吹來,空氣中隱隱有一絲濕泥跟青苔輕微的腥氣。額頭抵著欄杆上雕刻的花紋,有點疼。不知道那淡淡的腥氣究竟是魚還是青苔。
也不知道那些面無表情的灰黑色大魚是什麼魚,鯉魚?吳郭魚?河魚對我來說都是腥氣的。
如果掉下放生池的不是麵包饅頭而是人,魚們不知道會不會不顧一切爭先恐後的先撲上來咬一口再說,然後發覺是人肉才吐出來「呸呸呸我佛慈悲」,可是一切也太遲了。
後來常常夢到自己掉進一個黑黑臭臭巨大深廣的水池裡面萬魚鑽動,每魚咬我一口然後我就只剩下個骨架子,還有一點頭髮跟肉屑留在骨頭上。
在夢裡我永遠沒有鞋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