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06|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從「青蛙」是「水雞」說起

    寫於2018.10.4
    二十多年前,我寫作歌仔戲劇本,很費心思的「思考」用字問題,設想劇本能提供一些用字方法,供他人參考。但是自從教育部公佈「台語常用字詞辭典」後,我反而情怯的不大敢寫台語文。主要原因應該是懶惰 不想翻閱、不想遵循教典的用字提示。一但用字與「教典」不合,不免有「製造污染」、妨礙語文一致的嫌疑。
    前幾天在面書上, 看面友把「青蛙」寫做「水雞」,突然血壓升高, 禁不住留言寫下「水蛙」兩字——我一向不想在用字上與人爭論——這是不自禁的直覺反射行為。想不到面友回說:他是依據教典的用字標準, 叫我有意見跟洪惟仁專家說。我不知「水雞」是教育部的用詞,也不知教典與洪教授的關聯如何, 何況與洪教授久未聯繫, 覺得也沒有為「雞、蛙」大費周章。
    漢字雖然學、寫有些麻煩,但有一個拼音文字沒有的優點,就是漢字大致每一個字都有音、義上的聯絡或說是系統,一個不認識的字,從它的構造和上下文的語意脈絡,大致可了解他的意思,甚至知道它的大致讀音,所謂「有邊讀邊,無邊讀中間」是有些道理的。例如「雞」字的左邊「奚」是代表「e」的音符(甲骨文上還表示是「家禽」),右邊「隹」是明指為「鳥類」。把水陸兩棲的「蛙」,硬說是飛禽「雞」,當然謬之千里。
    中國方言確實有把「蛙」叫作「雞」的情形,如蘇州說是「田雞」, 揚州說為「水雞」,我戴眼鏡,常有人說我是「四眼田雞」。不過,別人「指鹿為馬」 我們沒必要跟著說「水鹿」為「水馬」吧!
    其實,教典有不少用字讓我「直覺」的反彈。
    例如以「這馬」作「 chit4-ma2/mai2 此時」、以「袂」作「be7」、以「欲」作「beh4」、以「予」作「hoo7 給與」、......... 類似這樣的用字,確實有粗糙之嫌,像「這馬」這兩個用字不教人嫌悪也難。
    再以「予」字說。「予」 傳統有兩種用法,一讀陽平聲「i5」,是「我」的自稱,通「余」。 一讀去聲「i2/u2」,意思同「與」、「給」。
    顯然教典採第二種意思,因此以「予」表台語的「hoo7」音,字義上說得通,但以之讀「hoo7」音,就太隔了。
    如果「hoo7」沒有適當的字,勉強借訓「予」字倒也罷了,但是明明有一個明白、簡單、現成、適切的「互」字不用,就沒有道理啦。
    對「互」字的造字原理,講解最爽心的是「象形字典」:
    「兩根絞在一起的繩股,兩端接著轉柄,兩個人反向旋轉繫著麻絲的竹柄,使麻絲交錯扭結成繩索」。我小孩時,還看過父老用黃麻皮,對坐絞做繩索的情形,一如上面所記述。
    象形字典的講解,雖然與其他字書一樣指紡繩的「工具」,卻明白說明了「兩端彼此的關係」,這正是「互」字最重要的引申義。「互相」、「我互你」(「我」字會省略)、「互我食,互我穿,互我欠錢不(m7-)免還」、......多美好的台語字詞!
    台語存在不同腔口。例如「火雞」,我說是「hoe2-ke1」,偏偏有些腔口韻母倒過來,說為「he2-koe1」。多年前我在七堵租地種菜,頭家教我節氣口訣「清明瓜,穀豐豆」(意思是「清明時宜種瓜類,榖豐時宜種豆類」,我聽成「睛瞑雞,穀豐豆」,弄好久,才知道是「清明瓜」。頭家說的好像是「安溪腔」。
    台語「oe/e」倒著唸的情形,使得幾個常用字讀音和用字變得很混亂,不少人還不知韻母倒著唸的腔口差異。
    這三個字是「boe7/be7」(尚未的意思)、「be7 /boe」(不能、不會)、「beh4/boeh4」(要、欲)。我覺得這三字可能是一音之變,因此「膽大妄為」的分別用「未」、「末」、「昧」三字作分辨:
    我未食=我還未吃。
    我末食=我要吃。
    我昧食=我吃不下。
    按,我的想法得自陳冠學先生,他建議我「beh4」用「末」字。他的註解如下:
    『論語子罕篇:「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按「袜」唸 boeh8,則「末」唸boeh4 是一個系統的。「末」到戰國時代普遍採用「每」,還是用「末」字好。』
    陳老師「beh4」用「末」的見解,我起初寫文章時決定不採用,反倒從俗寫作「卜」字。幾年後寫劇本時,才決定稍作系統化的決斷。
    教典用「欲」訓讀「heh4」(本音iok8),從俗用「袂」(原意為「袖口」)作「be7」,也都有音、義上的缺點。
    台語的「文字化工程」是會令「神鬼夜哭」的千秋大業,希望「教典」的編篡作更深邃、細密的思慮,兼顧音、義兩端的妥適性,乃至用「六書」的原則造新字,都是保存漢學優勢傳統的必要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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