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18|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我只是想複習一下被愛的感覺—讀楊瀅靜小說集《沙漏之家》

楊瀅靜《沙漏之家》(聯合文學,2021)
楊瀅靜《沙漏之家》(聯合文學,2021)
作為詩人楊瀅靜的第一本小說集,《沙漏之家》可以說是一部在主題與架構上非常完整的作品,其中著力描寫的家庭關係也所新意。書中共收錄了十三篇短篇小說,在描寫的題材上都緊扣著家庭、情愛與道德觀等面向,其中以女性視角的書寫部分尤其精采。
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
家庭是接觸學校教育、社會環境、傳播媒體之前的場域,對自我與他者的概念建構具有重大意義。作為人類個體出生後第一個接觸的外環境,家庭成員的角色時常扮演我們社會化過程中的重要他人;也因此,家庭在型塑「共同體」的認知以外,時常會將社會規則潛移默化至我們的身上——以上這些家庭的社會現象,在楊瀅靜的小說中都「不是重點」。
在與書名同題的作品〈沙漏之家〉中,主角美香上有父母、下有女兒,在家庭中具備著雙重的社會角色。美香高二時,父母送給她一條沙漏項鍊,父親如此說道:
除了希望你好好珍惜光陰外,沙漏還有特別的意義,你要好好保護沙漏,不小心打破,裡面的沙就會散掉了。
美香所思考的並非僅止於心態上的「保護」,而是對自我更為深層的「存在的價值」。為了不要活得像一盤散沙,必須倚靠透明的禁錮來完成「沙漏」的形貌讓人得以計算時間;一旦打破了這層禁錮,所有計算/算計都不再有任何意義。
「關係」可以是一種認同與歸屬,當然也可以是讓人想從中掙脫的框架。有趣的是,這篇作品中的「夜晚」成為了一種嚮往,蘊藏著無限的可能。「可不可以一直停留在這種幸福裡呢?」主角美香從一開始的「天黑」到最後的「深夜」都保持著一顆平靜的心,在雙層的關係之中,見證自己的記憶如同沙漏裡的沙,在手中奇蹟似地倒轉,奇蹟似地團圓。
關係的幽微與道德界線
除了家庭代間的關係,楊瀅靜在情愛關係的書寫上,也有許多值得玩味之處。在〈過山洞〉這篇作品中,茉莉對丈夫說:
我沒有叫你騙人,我只是叫你不要解釋。
這樣的話語除了顯露出茉莉對現實的不滿,更隱隱表現出她的性格。如此的詭辯在火車上的「相互自我揭露」過程時,又出現了一次:
男人問:「所以你接受他了?」 英說:「只是沒有拒絕而已。」
這類角色性格上的矛盾,如同火車過山洞時短暫的黑暗,帶出了人們對現實的恐懼,也帶出了關係裡的真相。
真相總不會如我們所預期的那樣美好,全書第一篇小說〈美麗的人生〉中,楊瀅靜將主角命名為美麗;但就情節上來觀察,美麗根本沒有任何美麗之處,甚至在關係中被負心漢所傷:
那個人畢業以後,他說會先回台北找到工作,等一切安頓好了,再回來找美麗,從此以後不見蹤影。
楊瀅靜不避現實的寫法,讓讀者直面人性的殘酷,甚至往後更將情節推進到一個荒謬而魔幻的地步。這篇作品的第一句,便直截地寫道「他們說火車出了意外」,然而出意外的可不只有火車這麼簡單。在楊瀅靜的筆下,火車更象徵著主角美麗的情愛關係,交通上的意外正隱喻了關係上的意外;雖然必須經過一次次的轉乘與等待,可我們終究都還是有辦法抵達最初設想的目的地。將「交通」與「情感」進行連結的寫作策略,也出現在第二篇〈廢墟子宮〉的捷運行駛之中,初看雖有些許魔幻,細讀卻無比貼近真實。
從身分出發的議題與困境
從楊瀅靜個人的身分來觀察,本身具備了詩人、教授、女性等多重社會角色的她,在寫作上對於「愛」有著特出的觀點:
山洞壁上的皺褶岩是怎麼形成的呢?那靜臥黑暗中的線條,真想用手去感受那堅硬,有一天那紋路會長在自己身上吧,深深的纏住額頭眼尾甚至嘴角,蔓延到整個身體,英說:「我真怕自己還沒認真愛過,就已經老了。」
在〈過山洞〉這篇小說裡的英「只是想複習一下被愛的感覺而已」,便在男友不知情的狀況下,接受了公司上司的感情邀約。
就身分上而言,英不只是一位女性,同時還是擁有關係選擇權力的主體,過去是如此,現在更是如此。紊亂的思緒穿梭於山洞與山洞之間,所有人都不能置外於「家庭」,可楊瀅靜在這篇作品中不將「家庭」視為一種限制,反而運用其中幽微的關係,讓情感交通中的「山洞」產生了全新的意義。
被東吳大學中文系的鍾正道教授以「冷冽與恐怖」形容的這本小說集,在題材上有著豐富的安排:〈「險」路勿近〉的世代、〈殺狗〉的信仰、〈坤兒〉的貧富差距……種種議題在楊瀅靜的小說中顯露出來,讓家庭/情感的主旋律能夠有不同的和弦與之配合,展現出作品的多元性。如同楊瀅靜自言:「書籍為媒介,從一個孤獨又疏離的世界,走到另外一個孤獨又疏離的世界。」這部《沙漏之家》作為垂落高塔的文字髮辮,期待有更多各位讀者前來,爬梳的她腦中的綺想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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