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萬紫千紅總是春」——對一般人而言,在綠葉當中,偏紅的花色總是比較較醒目討好,黃色的向日葵相對而言不是特別突出,因此不算是花匠會特意栽培的物種。美洲土地上的印第安人之所以會馴化向日葵主要是將其當作糧食作物。向日葵最後可以成為俄羅斯與烏克蘭的國花相信也不僅僅是因為向日葵的美麗而已,其富含油脂的種子應該才是向日葵獲得彼得大帝青睞,引進俄羅斯種植的關鍵因素。
就如同歐亞北部人口所仰賴的小麥一樣,向日葵在經濟上其實是一種種子作物,富含營養,可以解決許多地區平民的糧食問題。只是,就如同十九世紀初人口經濟學家馬爾薩斯所指出的,(一個地區的)人口增長率若是大於糧食供給率,那麼該地區可能就因此落入「貧困的陷阱」,好幾代都難以跳脫,而要跳脫這種貧困的陷阱,基本的條件自然要使「人口增長率」和「糧食供給綠」達到一個平衡。畢竟,「民以食為天」,民眾若是連「填飽肚子」都有困難,又怎可能有其他好的發展?
能夠適應歐亞北部風土的糧食作物其實不多,而向日葵算是少數能夠在當地生長的糧食作物,自然備受地處寒溫帶的俄羅斯人民歡迎。此外,十九世紀的俄羅斯也算是盛產藝術家的國度,莫斯科也是以色彩鮮豔著稱的都市,自然頗能欣賞花期雖短,但生長期間永遠追著太陽、充滿朝氣的向日葵。
不過,我們若是細細將現代向日葵的花型與大多菊科植物相較,就可以發現這種花的花盤實在是有點「大而無當」 —— 這意味著,若非人為的刻意栽植,以向日葵本身的生存條件實在是不足以成為植物界的優勢物種。
另一方面,馴化的向日葵確實是因為人類想從其花盤中收集更多向日葵的種子而被刻意放大,但是,向日葵也因為花盤變大了,所以其「追著太陽跑」的模樣,對人來說也變得特別明顯,也因此得到了「太陽花」(sunflower) 的稱號。
但是,向日葵(或許多菊科植物)為何要將自己的臉(花盤)拼命朝向太陽呢其實,發育完成的向日葵是不會轉頭的。只有還在發育中的向日葵因為其自身生長激素的避光性,造成莖部生長不均勻,才會讓人有一直「迎向太陽」的錯覺。
至於,菊科植物的花為什麼會演化出這種「向光性」呢?
一個可能的答案是為了吸引蜜蜂。有研究指出,當太陽照在花盤上時,花盤因為溫度提高,往往可以招來更多蜜蜂。在人為干預沒有出現之前,相信這種特性對菊花花序的演化是很有助益的。
另一方面,我們可以從「向日葵」的例子看出,人為了自身的利益而培養出的物種,往往大幅了改變地球的生態,迫使其朝單調而缺乏變化的方式進行。比方說,野生的向日葵的花盤直徑多半只有兩到三公分,而不是現在一般所見的三十公分。而且,最早的野生向日葵應該是多年生草本,相較之下,人類刻意篩選的巨大向日葵往往都是一年生,只求盡快完成繁殖,以「高生產力」取得讓人類培育的資格。
只是,一年生的植物其實很耗地力,所以有科學家主張將現在流行的一年生作物換成多年生的版本,這樣就能保護地球日漸稀少的表土,大幅減少灌溉和肥料,並且省下製造氮肥和操作農具所需要的燃料。
這不僅是過度依賴一年生草本植物養活人口的國家必須正視的建議,也是過度消耗地球資源的全人類所應該共同面對的課題。
只是,在「國家主義」的挾持下,各國為了自身國家生存的利益,往往沒有時間正視這種攸關人類的根本性的問題。甚至,因爲人們過度干涉自然,以致於長期與花一起共同演化的蜜蜂也日漸減少。
相信大多愛花人多會同意,在花間飛舞的蜜蜂比起自私自利的人類其實是花兒們更好的媒人。少了蜜蜂,花兒也少了自然的愛情,花兒演化的方向也就單調多了。
再回到「一年生向日葵」的問題。為了大量提高短期收成而培育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其根系往往有發育不良的問題 —— 畢竟,這些植物的生命週期往往只有一個耕期,所以不會將心力投注在根系的發展上,而是將所有生命能量都投注在後代(種子)上。發展良好的根系並不足以讓其有更好的生存優勢。
這種現象再度指出,過度追求短期與地區性的利益,人們往往會看不見這種方式帶來的長期隱憂,甚至往投機的方向發展,最後造成人類自身的劫難。
以英國為例,在十八世紀中葉以前,英國的富強其實並非來自貿易或製造業,而是來自農業,甚至一度還是北歐的穀倉。然而,隨著工業技術的純熟與金融資本的移動,勞動人口逐漸往工廠移動,到了西元十九世紀初,英國已經成為穀物的進口國。
然而,這樣一來,自身糧食生產不足的英國不免暴露在馬爾薩斯所說的「貧困陷阱」當中。所以,有人主張根據糧食價格來控管穀物的進口量,最後也成功地立下「穀物法」來保護英國的農業。不過,這樣一來雖然保護了本國農業和地主的利益,在英國工廠工作的英國勞工一想到日耳曼、波蘭、以及丹麥貨艙裡明明堆滿了廉價的穀物,自己卻必須為了每日的糧食而付出灌水的價格而大為光火。
這意味著,就當時而言,意在保護英國農業的「穀物法」,最後反而讓英國的工人面臨掉入貧困陷阱的危機。
更糟的是,西元1845年,歐洲的小麥收成不佳,加上同一時期,馬鈴薯也因為瘟疫而收成悽慘,越來越多人面臨的可不僅僅是飢餓問題,而是會不會餓死的問題。
憤怒的民意最終迫使英國政府放棄「穀物法」的思維,轉頭去向美國買玉米,以解決國內的糧食問題。
然而,這段時間,美國其實也正面臨保護主義的拉扯:工業界主張保護剛剛興起的工業,以免與英國成熟的紡織工業發生必死的競爭,而農業界則主張應該維護美國本地穀物市場的優勢。不過,南方的地主後來逐漸轉而支持自由貿易,因為他們發現只要藉助「廣大農地」與「蓄奴」帶來的生產的優勢,自己的產品就可以輕易地在國外市場取得優勢。這種「北方工業、南方農業」在經濟上的利益衝突讓南北裂痕逐漸擴大,最後終於於西元1861年爆發了內戰。
像這種「自由」與「保護」主義的拉扯,其實也在今天世界各地上演著,而且,也正是因為這些產業利益上的衝突,讓地球的生態環境持續惡化,而且越來越脆弱。
話說回來,根系發育不良的「一年生向日葵」可以成為今日耕地上的優勢物種,其實正是人類主導地球生態的最佳明證。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要改變這種過度消耗地力的農耕方式,讓更多蝴蝶、蜜蜂重新擔負起為花朵傳粉的工作,回復地球生機,終究還是要倚靠各國的知識份子與媒體人的努力。
畢竟,飛舞在各種現象、各種事件、各種知識領域的知性媒體人在引領人們思考各種創新時所扮演的角色就像飛舞在花間的蝴蝶、蜜蜂一般,至為關鍵。
反之,若是媒體人不能帶動思考的創新,以致各種勢力的摩擦越演越烈,總是有人(尤其是貧窮的民眾)最終會掉入馬爾薩斯所謂的「貧困陷阱」,好幾代都難以跳脫。
推薦參考讀物:
槍砲、鋼鐵與病菌 (Guns、Germs、and Stee;) / 作者:賈德戴蒙 (Jared Diamond) / 譯者:王道還、廖月娟 / 出版社:時報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