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北原,天氣晴,大吉!
碧空如洗,萬里無雲,「鼕鼕鼕鼕──」越來越急促的鼓聲揭開了序幕,草原上一年一度的盛會—那達慕就此開始。
金色攆帳,繡金狼頭,十六匹純種汗血寶馬作為座駕,黃金家族的可汗──「賢狼王」科能圖在數萬名來自草原四面八方、大大小小數百個部族精騎的目光注視出場,往為黃金家族特製的巨台而去。隨之在後的是王子樓又風夫婦、大王女玉珈夫婦以及小王女伊莉莎。
四周滿是沉寂,只能聽見蒙古人們粗狂的呼吸和戰馬不斷的噴嚏。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盯在那高高的攆駕上,一刻也不敢錯過,眼中滿是崇敬之色
「拜見大汗!」
「可汗與長生天同在!」
數不清的圍觀人群擠上前去,隔較遠的便虔誠地趴伏在地上,大聲恭誦。可汗的馬隊向前推動,所到之處,人人跪伏在地,無人敢去仰視,他們不斷移動著身體,從不同方向,對著可汗虔誠膜拜。
坐在車上,樓又風也是心有所感:「這等排場、這等聲威,怪不得那麼多人想當大汗、當皇帝。」
登上主台,在黃金家族成員後,如岸也頓這些一干近戚愛將也陸續登台坐定,待得眾人坐落已定,看上去有些蒼老的科能圖深深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後,站起身來說話:「我,你們的大汗科能圖,以長生天之名在此宣佈那達慕開始!」
號角吹奏,群情歡騰,科能圖稍微等了一下才伸出手阻下了眾人的歡騰:「首先,我要為你們介紹我的兒子──樓察!」接著對樓又風打了個眼色。
樓又風順勢站起,走到科能圖的身邊,直挺挺地站著。科能圖則從一旁的僕役手中接過一把鑲金的大弓,遞給樓又風後轉身面對眾人說道:「今日是第一日,全草原的好漢們齊聚的第一日,我決定就先比射箭!」指著在遠空依稀可見,正朝這裡飛來的幾隻大雕續道:「在那裡有幾隻雕兒,誰能射下來一隻,就賞肥羊一百頭。射得最多、最好的勇士加賞五百頭!有人敢挑戰嗎?」
話一說畢,立刻就有十幾名大漢縱馬上前,而科能圖身後也走出了兩人跪在他面前,正是久忽邪與岸也頓。
「大汗,我願往!」
「大汗,我願意一試!」
「好!沙里吉!你先!」科能圖欽點其中一人,那人領命取過弓來,持弓搭箭,將那把約有八石的巨弓徹底拉滿,「嗖」地一聲,一隻大雕折翅而落。落得地來,箭貫其胸。其餘眾人見此神技,皆是拍掌叫好,更有幾人自嘆不如,退將下去。
「岸也頓!換你!」科能圖在剩下的八人之中點出了岸也頓,岸也頓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彎弓搭箭,「嗖」地一聲,正振翅欲逃的大雕群中又一隻中箭隕落。落得地來,箭貫雕頸,更是不凡!
不等群眾歡呼與科能圖的點名,久忽邪衝下台去,翻身上了他那匹紅馬,如箭脫弦般地衝將過去,忽地馬韁一勒,他身下紅馬倏然而止,前腿騰空翹起,與草地頓成九十度仰立,狂鳴不已。久忽邪在那駿馬昂首正翹到最高處時,雙手丟開馬背,僅憑腿勁附于鞍上,身體頓時與草原地面平行,彎弓一射。淒慘的哀鳴穿透雲層,又一隻大雕隕落,更難得的是,那一箭乃是穿其雙眼而過,血液順著完好的羽毛流下。久忽邪一舉壓下前兩箭的風采,成為眾人焦點。
樓又風知道,今日射雕之舉決非偶然,而是科能圖想要為他造勢之舉,偏偏岸也頓、久忽邪兩人看了出來,更是使出渾身解數要藉此打壓自己,「唉……我根本沒見過面的義父……保佑我吧!保佑我能用出你當年教給小樓的保命神技……拜託了……」
科能圖眉頭一皺,發現自己的造勢似乎要失敗了,正欲開口時,眼角卻瞥見樓又風傲然立於台上,左手持弓,雙目緊閉,似乎是有所盤算。
樓又風舉起弓來,對著天際最後的黑點,轉瞬間彎弓、搭箭、凝神於矢鋒,三個動作一氣呵成。他的眼睛倏地睜開,右手一放,便是一箭。金箭在陽光的照映下現出了一瞬的炫光,利矢帶著尖嘯飛閃而過。可在離那大雕還有四五丈的時候,似是力道不足,速度忽然減慢了,眼看著便要向下綴去。草原上頓時傳來一陣深深的嘆息,不管是旁觀的草原人還是如朱棣之流的漢人,都偷偷低下了頭去,不忍心看見這近乎殘忍的一幕!
就在此時,「嗖!嗖!」地兩聲傳出,先是第二支箭直直透過了第一支箭的箭栝,首尾相接,重新注滿了能量,再來的第三支箭更是驚人地也接上第二支箭的箭栝,三箭合一,宛若一隻有正常箭身三倍長的巨箭貫空而過,將原先被拋在後頭的箭提升到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直直射穿了兩隻大雕!
「吼!好啊!」樓又風這一手「三箭連環、一箭雙鵰」有如石破天驚般地讓在場的幾萬人徹底陷入了瘋狂。草原人最信奉勇士與勇猛,在草原上能夠當王者的人必然是最最勇猛的人。而這一手成功地將科能圖原先的布局給導回了正途,更把久忽邪與岸也頓的氣勢給壓到了最低點。
樓又風轉過頭來看著科能圖與寧雨馨,科能圖老臉笑滿了欣慰與後繼有人的滿意,而寧雨馨則是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作了一個鬼臉,逗得樓又風也笑了出來。
科能圖藉此良機,趁機宣佈:「長生天賜福於草原的子民,今天領我善於射箭的兒子歸來,歸來繼承我的大位,歸來延續黃金家族的驕傲!我以各位獻給我的賢狼王之名,以長生天之名,宣佈站在我身邊的這位年輕人就是下一任的……」
「大汗!」岸也頓一聲高喊,硬生生地壓過了無數人的吶喊與科能圖的話語聲「大汗!您先前不是說過在那達慕上將決定汗位的繼承者嗎?那達慕才剛開始,還沒有比過摔跤、比過馬戰,怎麼能這麼快就決定下來了呢?大汗,我不服!」
「你不服干我屁事啊!你個大喇叭!」樓又風實在很想高聲嗆回去,不過現在的他不能輕舉妄動,雖說科能圖為王十餘年威名遠播,可自己卻當王子當不到兩個月,不服自己的人肯定是多的。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不管哪一個年代的人都一定會厭憎所謂的「富二代」、「靠爸派」,原因:自己的老爸沒他的強……
果然不出其所料,此言一出,不管是沙里吉、久忽邪等人全都齊聲應和,樓又風甚至還不小心瞥到連在台下的玄虛也跟著吶喊了兩句,一直到被朱沂楠踢了一腳後才安分下來。
「幫你連點33個讚!最好一腳踢死那老混蛋!」樓又風在心裡給朱沂楠按讚!
「大汗!昔日您成為大汗之前,曾與我父『灰熊』和『雄鷹』忽安察一戰,今日他們的兒子與幼弟,還有這麼多草原上的好漢都在此處。是不是也應該仿效當時之戰,一戰定天下呢?」久忽邪大聲提議。
此時,就連科能圖也不能說些什麼了。
十七年前,他、忽安察以及久忽邪之父「灰熊」也速該並稱草原三傑,三人也確確實實有過一戰過。今日久忽邪希望重開戰局也並非無的放矢,而是確實有所憑依。同時,不斷鼓譟的眾多北原人也說明了今日樓又風若想成為大汗的接班人,必定得與他們一戰,以獲得眾人的認可了。
樓又風、玄虛、朱能、朱棣以及堅持也要上場的寧雨馨五人身披戰甲,腳跨駿馬,手提兵刃上了場;而作為他們對手的則是岸也頓、久忽邪、沙里吉以及另外兩名看起來也是戰力指數非凡的大漢。
這是在科能圖極力斡旋下的結果:眾人分為兩方進行馬戰,那一方戰勝了就在從該隊五人之中以摔跤決定出大汗的人選。岸也頓、久忽邪也因此決定先暫時合力解決掉樓又風,再各憑本事爭大汗之位。而科能圖其實心裡已經選了四名信得過的手下要陪樓又風上陣,可是樓又風在多重考量之下拒決了,決定讓自己的朋友陪自己上陣。
首先是朱棣、朱能,這兩個人都是一流的戰將之選。就拿朱棣來說吧!在前世的歷史中,他一生戎馬,伐蒙古、守國門,戰戰身先士卒,驍勇至極。更不用說靖難功臣之一的朱能了。玄虛則是張三丰以下武當第一人,千軍萬馬中取敵酋首級可能不行,五對五小規模鬥毆卻是專精……
寧雨馨雖是女子,可出身民風彪悍的西北將門,武藝體力俱是可比一流武者,再加上她也極為堅持要與樓又風並肩作戰,論鬥志、論戰力都是一流之選。
戰馬「欷律律」地鳴著,一桿大旗豎在場中。比賽規則很簡單,兩隊各配有一名馬弓手、一名槍騎兵與三名刀騎兵,一隊各配有三箭。哪一隊能帶著繡有蒼狼的大旗回來台上,哪一隊就是贏家。
寧雨馨持槍、樓又風持弓,其餘三人則橫刀立馬護於兩人之前,對面則是由岸也頓持槍、久忽邪配弓,沙里吉與另兩名大漢持刀,五人排成一列。在主台上的科能圖大手一揮,砲聲一響,雙方就開始衝鋒。
雙方的持刀手很快就碰撞在一起,沙里吉等人固然悍勇,可朱棣三人也不是易與之輩,整體戰力甚至還在這近身肉搏上略勝一籌(有玄虛這百年鬥毆老祖宗在……),一時殺得難分難解,而寧雨馨見此,隨即縱馬上前,一身梨花白的輕甲將她襯托得有如出水芙蓉般清麗可人,可其槍法卻又是如靈蛇出洞般刁鑽難防,陡然逢上的岸也頓就吃了大虧,差一點被一槍刺出一個窟窿出來,立刻收起了輕視之心,專心迎敵。
就在八人鏖戰之際,久忽邪與樓又風卻是按兵不動,遙遙對望。兩人都在等對方先動。
久忽邪雖說身經百戰,知道現在誰先動就誰吃虧,可也因為他身經百戰,知道再拖下去對於戰力竟然落於下風的己方有所不利,樓又風能等,他可不能等。於是,他牙一咬,腳一夾,一人一馬就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激射而出,在馬上的他一箭射出,箭矢有如追星趕月一般射斷了綁著大旗的繩索,大旗登時便往地上墜下。不過在他動的同時,樓又風也是一箭射出,射向久忽邪的腰際,並且策馬上前搶旗。
久忽邪早就料到樓又風必會射他一箭,立刻在腳踢了馬腹一腳後將腳抽離馬蹬,隨後緊緊夾住馬腹,韁繩一放腰一扭。紅馬加速衝向旗桿,可久忽邪整個人就有如時針一般,以馬鞍為中心,神奇地依順時針方向轉了一圈,漂亮地避開了這一箭。在他重新坐定在馬鞍上的同時,他手上的弓已搭上一隻箭,嗖地一聲,射向了樓又風。
樓又風面對迎面而來的這箭,不過頭一低就躲了過去。
可真正讓他心神大亂的是,久忽邪似乎一邊奔向旗桿,一邊回過腰來對著寧雨馨的方向就要射出。在那個當下,樓又風只得又發出一箭,射向久忽邪的手腕,而久忽邪不過轉回身去,就輕而易舉地避開這箭,還趁機順勢扯起了大旗。不過在此同時,玄虛已經趁隙用高超的武藝放倒沙里吉,策馬迎向岸也頓了。
「又浪費了一枝……糟糕!」樓又風不過抱怨到一半,就被久忽邪接下來的舉動給激得罵出了一句,原來久忽邪這次則是將箭矢指向了玄虛,希望藉此為岸也頓解危。
看到久忽邪再次放開了韁繩,舉起鐵弓欲搭箭之時,嗖地一聲,樓又風一箭射出,發出一聲暴喝「小心!」,同時人馬快速往玄虛、岸也頓處衝去。
「啪喳」一聲,久忽邪手中鐵弓竟被一箭射裂,可箭已發出,不可收回,直直射向玄虛背心。不知道應該說久忽邪實在太會挑人射,還是玄虛看起來實在太弱,這一箭還真是射對人了!玄虛聽聞樓又風一聲暴喝,心有所感,登時就像吊鋼絲一般地身子暴沖而起,一記「梯雲縱」就硬生生躍起了丈許。但眾人還來不及感嘆「中國武功真的是行!真的夠勁!」之前,就被另外一件可怕的事情給吸引住了注意力:玄虛避過了那絕殺一箭,可在同一條直線上的人還有岸也頓!
岸也頓看著箭矢的尖端在眼前不斷被放大,陽光映出的箭芒有如毒蛇吐信,呼嘯而過的悲鳴有如在為下一個瞬間即將隕落的英傑唱著輓歌。岸也頓虎目一閉,包含他與久忽邪在內的多數人已不敢再看這驚豔的一箭。
「噗哧」的一聲入肉聲傳出,岸也頓身子忽然失去了重心,離開了馬背後在空中被捲了一圈,沒有絲毫痛覺、沒有以往受傷時的撕裂感,「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滋味嗎?長生天您真仁慈,竟然賜我能無痛而死……」
一聲悶哼與四周在一片寂靜之後所突然爆發出來的歡呼聲卻喚醒了岸也頓:「我還活著?」他疑惑的張開眼來,看著不斷向後退卻漸漸慢下的大地。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像是一只大水桶般地被人橫抱在腰側。他抬起頭一看,只看得到那人的胸口左右,可自其左臂上所插著的那一箭以及周遭不斷高喊著的名字,他已知道是誰救了他。
「砰」地一聲,岸也頓被扔到了地上。
「為何要救我?我是您的對手……」岸也頓已經不知不覺地用上了敬語。
在陽光閃耀下,岸也頓依稀看到一頭年輕的、淌血的狼對他燦爛地笑著。
「因為,你是我的族人。而我,將是你的大汗。」
此語一出,草原上歡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