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訂閱電子報的你:
一般來說,我是擅長寫開頭的那種人。
在這裡擅長的意思,指的是拉開簾幕,整整齊齊存放了108種可供使用的開頭,那樣的畫面。
(題外話,近期開始逐漸以逗號汰換掉大部分的分號、冒號和引號,我總覺得它們有天會和只有國文老師知道的書名號和專名號一樣,被掃進歷史的塵埃裡。
我有時還蠻進步主義的。時常。)
而實際上,的確是有七到八種開頭在我腦中爭吵著要先出去。
其實在我絕大部分的小說裡,開場都像某種會變形的機器人一樣,由好幾種開頭疊套而成。
有時那顯得過於臃腫,而發展到極致,拒絕讓所有開頭有序排列,就成了《編輯室報告》的情況。
(這份電子報的訂閱者,一部份是由我的小誌《DEKAMI》的組成,因此我偶爾會提到裡頭的內容)
總之這次不會嘗試那麼極端的寫法,不過如此你們反而會看見在《編輯室報告》之後,關於我某種更原始的思考狀態也不一定。
從提筆前我就知道這注定是封長信,有筆記的風格,或許條列的形式,極度隨性,卻沒有短的可能。
看累了可以喝喝水。
說到喝水,熟悉的朋友可能會想到卡爾維諾在《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的開頭,叫大家找個舒服的姿勢準備開始閱讀伊塔羅・卡爾維諾的《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
在我接下來要提及的脈絡裡,卡爾維諾的這段敘述提示了關於寫作(發送方)與閱讀(接收方),最低限度的資訊——基於人類的生理構造,多數時坐著。
(名為電子報實為又一篇無法歸類的20世紀法國思想家會寫的那種文本,還是他們是寫了這種文本才被歸類為思想家?)
總而言之,我想說的是,對於文字的接收方與發送方而言,到此為止就是最基本的物理資訊了。
可以什麼都不用再揭露。(不覺得有點美嗎,夜空中兩顆恆星的隱喻)
當然,村上春樹會說他在看袋鼠(袋鼠通信),或者我們也慣於(特別在那些想顯得真誠的書信中)報導自身所在的環境。
寫這封信時,我在聽完安溥演唱會,一早回台北的高鐵上;在宜蘭市微雨的街上;或在景美某路邊咖啡廳的野餐桌上,梅雨過後的天氣晴朗。
其實沒什麼分別。
宣稱以上皆是是容易的。寫這封信的時間拉得太長。
宣稱以上皆非,則需要稍微說明。
我們所稱「說話的場域」(日文「語りの場」),其實並不存在任何現實的世界,這點在(乍看是)寫實主義的小說中特別容易被忽略,不過如果沒有那樣如魔術夾層般的「語りの場」存在於小說構築的現實,與讀者身處的現實間的話,很多東西便無法圓滑的進行。
「語りの場」是種可以通往近乎一切地方的場域,所有出色的文學家都知道如何使用它,如果這是一部light一點的奇幻文學,你就能看到歷代大魔(文)法(學)師(家)在這個古老的場域留下的痕跡,甚至是遺產。
(突然想通村上說「通常寫長篇沒用到的那些素材會留下來」是什麼意思。
想把想到的記起來的事情在一封信裡一次說完,就像要用針仔細穿過每個做好記號的點一樣。
做到了也不會有人拍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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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電子報。
就我所知的範圍裡,使用電子報的人有兩個。
一個是焦安溥,另一位是近期認識的一個很酷的女生,簡稱K好了。
寫電子報之前,我也參考了安溥跟K所寫的電子報。
儘管應該是很簡單的東西,還是學到不少事情。
例如K使用的寄件者與收件者都是自己,而真正的訂閱者則夾藏在密件副本裡。
聽起來很容易讓人覺得「...嗯理論上應該存在更『專業』」的做法(安溥的電子報就完全看不出這方面的痕跡),卻又覺得這方法簡單可行也很可愛。
不過我覺得最有意思的,在於:難道這不是我們書寫時的真實情況嗎?
主要的收件者是自己,其他人才是密件副本。
我很喜歡這個隱喻意象。
從大一開始,寫了第一封真正意義上的信(到底是怎麼開始的呢?大約是心裡某個區塊想說的話累積到了一個程度,就冒出了這樣的舉動,好像非常自然)
之後斷斷續續寫信到現在。
曾發生這樣的對話:
「該不會我把妹最厲害的方式就是寫信吧?」
「絕對是啊!」
不過那個當下我最想聽到的並不是這句話,所以顯然不是。
總之(這封信用了非常多次總之,毫無寫作者之自覺),寫信並不是為了得到回信。這件事大概很早就明白。
寫信是為了獲得,對著一面牆說話的那種空白。
寫信可以幫助釐清思緒。
不過寫信並不是「為了」釐清思緒,大學普發總讓實用主義的氣息滲透到每個角落。有時連我們都沒發覺。
最後發現我忘記說了,K的做法是為了讓收件人看不到彼此的隱私保護,我看到那個設定後趕快跟著改,原本沒注意到這個漏洞。
不過一定也有人,在看了K的電子報的設定後還是渾然不覺的,這世上絕對還是存在著所謂人的頻譜或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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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關於電子報,發現的有趣的事。
用手機輸入收件人的時候,如果輸入了Gmail偵測得到的郵件地址,就會跳出那人的大頭貼。
如果奈緒當時是用手機輸入的,可能就不會因為打錯一個字而將珍貴的錄音發給了錯誤的收件人吧。(偶然與想像-第二部〈敞開的大門〉)
不過用手機寫mail的手感與用筆電完全不同啊。
雖然會在手機的介面上檢查一次,不過基本上這封信是用筆電寫的,順帶一提。
最後一件關於電子報,或者說電子郵件的事。
不停使用同一封信收發訊息,換句話說一直使用「回覆」的話,那個標題會一直保留在每一封郵件裡,儘管它原本的意義已經完全被磨蝕而消失不見了。
我很喜歡那種感覺。
最後想講一段昨天上陳佩甄的碩班課(東亞現代性與文化翻譯專題)聽到的一段話,
她說:我總覺得現在看到的論述,都不能完全傳達,當我們提到「記憶」時,所感受到的那種感覺。那種模糊曖昧的感覺。
那幾秒間陳佩甄突然變得好文學。
那麽,雖然還有很多想說的話,但這封信就先到這邊吧。
就此擱筆
祝 平安
DEKAMI/蔡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