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同時被觀看──讀陳謙散文詩〈水族箱〉

陳謙的散文詩〈水族箱〉名為「水族箱」，內容也由無數個水族箱構成，詩作一開始寫道：「馬路是條壯闊的江河，鎮日，車輛魚貫游著。」詩人將馬路形容為江河，將穿梭其間的車輛比擬為游動的魚，一條馬路就像一個大型水族箱，再換個角度想，馬路旁每棟屋舍從窗戶向外看，都能見到車子來來往往，城市裡每一扇窗戶都像是一座水族箱。

緊接著，詩作焦點由馬路移至室內，詩中我擁有一個水族箱，「我能隨著室溫的高低，調整水族箱的溫度，保持他們繫以生存的恆溫」，我可以調控水族箱的一切設定，彷彿造物者般，掌控著魚的生與死。第二段轉入詩中我的內在辯證，開頭提出「在他們的世界裡，似乎，沒有什麼是值得憂慮的」，同時結合莊子「濠梁之辯」之典故，肯定水族箱裡的魚無憂無慮。

第三段筆鋒一轉，感嘆現實世界如同走鋼索，要提防暗器與嘲諷，末段進一步點出：「我們只是在一具更大的水族箱裡放逐」，看似水族箱主人的人們，其實也生活在水族箱之中，水族箱外依舊是水族箱，每一個水族箱都代表著無形的框架與種種限制。

〈水族箱〉這首詩其實是政治詩，詩末，「而生活，就睜大眼睛，隔著透明的玻璃，冷冷地注視我們」，在我們觀看生活的同時，整個城市就是一個大水族箱，每個人都被國家機器監控著，詩人透過飼主與魚的關係，揭示觀看與被觀看的並存，對威權時代的體制提出批判。

【散文詩原作】

〈水族箱〉作者：陳謙

馬路是條壯闊的江河，鎮日，車輛魚貫游著。在我們居住的這個城市，我發覺我也有著造物者的神奇，因為我能隨著室溫的高低，調整水族箱的溫度，保持他們繫以生存的恆溫。

在他們的世界裡，似乎，沒有什麼是值得憂慮的。如果你問我：你又不是魚，怎知道他們沒有煩憂。我想，我是沒有必要引用莊子的老套與你辯證的。我們都明白，都明白雖不能至，心嚮往之的道理。如果同你喋喋不休，豈不是失去了興會的情趣。

只是，在我們的世界，隨時都有冷不勝防的暗樁刺入我們的心臟。而我們總是在悲喜的鋼索上，小心翼翼地前進著。就好比小丑，我們的努力，常被人當做笑話看待。

所以，我們只是在一具更大的水族箱裡放逐，且不是盡情地搖尾擺鰭。而生活，就睜大眼睛，隔著透明的玻璃，冷冷地注視我們。

──發表於《吹鼓吹詩論壇》第43期（202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