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日常。

午間，我們聊著昨夜的選舉結果，幸而我倆政治立場向來一致，不然我還真怕與人談論政治，週日午後的電視節目百無聊賴，無一不是名嘴。關上電視，你就坐在我小桌旁，你總是愛看我桌圍陳放的那些細小的雜物和相片，我就是個童心未泯的丫頭。

說到這，我才想起。前些天，晨間在大學校區操場跑著，我因為淨看著那日的曉星，跑過一個固定時間出現的散步阿姨身旁，沒能一如往常的和她說聲，阿姨早安。沒想那阿姨竟忽忽喊了我一聲，丫頭，早安！那一秒我的心漏跳了一二拍，隨即回過神，很是抱歉我沒發現她。

神奇的是，我向來以為那阿姨冷漠，每回我見著她，經過她身旁，總是不忘跟她說聲早，可阿姨的表情一直都是嚴肅冷靜，只會低低回應簡短的一個字，早。好幾個月過去，我從未在那單詞中感覺到任何情緒，可那日她竟跟我說了，丫頭，早安！我終在那話裡聽出一個親切。

不是因為到了我這年歲，還有人叫我丫頭而感親切，是因為外公祖籍浙江，我小時他總是丫頭丫頭的叫，我高二那年，外公過世，之後不曾再有人如此叫我。你說外婆呀，外婆是土生土長的台中人，才不叫丫頭呢，媽媽都不叫了，但我是不會告訴你，小時候他們叫我什麼的。可說真的，你覺不覺得叫丫頭，感覺年紀就自動降了好幾歲，不是說智商啦！

雖然我到現在，還是常常會做些丫頭做的事，但真沒人叫我丫頭了。我喜歡收集一些小玩意，貼紙啊，鉛字啊，種子，明信片，紙膠帶，小公仔，各種鉛筆，橡皮擦，什麼覺得好看有趣的，都想收起來。說不定哪天我也能像帕慕克那樣，展示我的收藏，可我沒什麼遠大的夢想，就擺滿一間小小的展室便好。

你一邊聽著，一邊看著外公抱著我的那張老相片，說小時的我長得不像丫頭，像小和尚！拜託，那時還是嬰孩，本來就沒什麼頭髮，我不服氣的又拿了另一張相片，想拾回一點我身為女孩的自尊，你才做出一副投降樣的笑了起來，承認我小時候很可愛。

即使我倆的靈魂如此相像，你卻一直是個實際的人。這個夏天，我們在夜市的夾娃娃機發現我愛的天使娃娃，可愛極了。當時，我一臉的興奮，你看了看卻搖搖頭說，那一定不是正版的，不要浪費錢！

我睜大了眼，用那種漫畫少女無辜的鑽石眼睛望著你，你也是如同今天那般笑了，但隨即卻一副上戰場似的，換了一百又一百的十塊錢，跟娃娃機拼鬥了好一陣，直到我跟你說，四百元夾到三隻已經值得了，真用買的，一隻就要近三百，你才肯罷手。

你常給我買我喜愛的各種小東西，他們雖然大多不昂貴，可在我眼裡，樣樣件件都如金玉般珍貴。你還會特別把我愛吃的蔬菜留給我，在開不完的工作會議中，假裝上廁所，偷偷打電話給我，卻又不忘跟我說，只能講一分鐘！這是理性的你的浪漫。

我喜歡你拿我沒辦法，像寵愛一隻小狗或疼愛一個小孩。一個好的伴侶，應該如父如兄，如師如友，可以是戀人但亦是家人，我對你就是這種感覺。看著你隨意坐在我小桌旁，用一種輕鬆愉悅感覺著我的生活痕跡，即使被你說了小時的我像小和尚，我竟有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哎哦，嬰孩的我，是不是挺胖。

「丫頭，走吧，去散步。」 『嗯。』

我們這輩子就這樣手牽手走在陽光裡了，像兩個小孩一樣，好不好。

二〇二二．一一二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