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真實，或者其他。

這一週才剛開始，整個基金會的教室裡還有幼兒園，全都自動進入了聖誕模式，處處洋溢著節慶的氣氛。聖誕樹、老公公，聖誕圓球、星星燈，一堆可愛的雪人麋鹿吊飾與布偶，妝點著這個即將到來的節日，孩子們盡是歡笑與期待，我才剛走進園裡，都忍不住要唱起Santa Claus is coming to town了。

下午還沒上課前，婷又溜到了休息室，杵在門口邊，故意發出黃金鼠般窸窸窣窣的叫聲，我假裝沒聽見，她還越叫越大聲。一個燦笑，她興奮的從懷裡掏出一個餅乾小人，先是高聲說著，老師，這是我特地留給妳的！沒一會兒，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一邊用手比劃，一邊小小聲的用氣音說著，不要跟珊老師說哦，因為我只有一個，我怕她傷心。（笑）

今天沒講聖誕節，倒是跟孩子們說了一隻兔子，那是一個很古老的故事，遠在1922年便已出版，這個故事有著許多繪者所詮釋的不同版本，我今天選的是南方家園所出版，繪者為馬尼尼為的《絨毛兔》，那是一個關於愛與真實的故事。

從前從前有一隻絨毛兔，它長得非常好看，胖乎乎、圓鼓鼓的，就像一隻漂亮的兔子原本該有的樣子。絨毛兔在聖誕節的這一天來到了小男孩家，雖然它很漂亮，可是啊它只有在剛開始的那兩個小時內得到讚美，隨著其他禮物一一的被拆開，絨毛兔就漸漸的被遺忘在一旁。

有好長一段時間，絨毛兔都待在玩具櫃裡或地板上，幾乎沒有人想到它。一些昂貴新奇的玩具，看它只是一個絨毛布做的玩偶，一點兒也不把它放在眼裡，絨毛兔不曉得世上有真正的兔子，還以為所有的兔子都跟它一樣，身體裡面塞滿了棉花。

整個玩具房裡，只有老舊的真皮馬願意和它說說話，真皮馬是玩具房裡最有智慧也待得最長久的一個玩具。有一天絨毛兔和真皮馬聊天，絨毛兔問真皮馬：

「什麼是真的？」 『如果有個小孩很愛你，而不只是跟你玩，你就是真的了』

「會一口氣發生嗎？」 『不會，會一點一滴的慢慢變化，要花好長的一段時間。』

「那會痛嗎？」 『有時候會，但到時你就不那麼在意了』

『你的毛會因為被擁抱而脫落，變得又髒又破』 『但當你成真後，除了不了解你的人，沒有人會嫌你醜』

而且啊，一旦你變成真的，就再也變不回去了，永遠都會是真的。真皮馬露出笑容懷念的說著，是小男孩的舅舅將他變成真的。絨毛兔好羨慕他，心裡想著不知自己什麼時候能夠變成真的，它一邊想著又一邊擔心在成真的過程中可能發生的疼痛，日子一天天過去。

幸運終於降臨在絨毛兔身上，這天晚上因為小男孩找不到他的小瓷狗，絨毛兔成為陪伴小男孩入眠的新歡。整個夏天，小男孩和絨毛兔形影不離，不論到哪兒都在一起，絨毛兔開心極了，即使它身上的絨毛因為長久的撫摸開始脫落磨損，但它依然非常快樂，它感覺到真皮馬所說的那種被愛的感覺，它一度以為自己是真的了。

直到小男孩因為猩紅熱發燒生病，整個兒童房即將進行徹底消毒，小男孩在床上讀過的書跟玩具們都必須被燒毀。絨毛兔被醫生判定和小男孩形影不離的它，肯定是沾滿最多猩紅熱細菌的玩具，它將面臨著被燒毀的命運。

絨毛兔被裝在一只大袋子裡，丟棄在草叢中，和許多將被燒毀的物品躺在一起，它看著天空，想起它跟小男孩曾在樹下的陰影嬉戲過，陽光普照的悠長時光裡，他們當時在花園多麼快樂啊。現在它的外表因為擁抱而磨得好薄好薄，絨毛幾乎要掉光而露出了織紋，再也無法保暖，它不再像當初那麼漂亮，它感覺到一陣寒冷與悲傷。

一滴淚水，就這樣沿著它小小破舊的絨毛鼻子緩緩滴下，滴落在地。

故事最後，絨毛兔真的變成了一隻活生生的兔子，他來到曾經和男孩嬉戲的樹林中探望男孩。當小男孩一看見全身白毛絨絨的他，還有那柔軟的小鼻跟圓圓的黑眼，小男孩心裡湧起一鼓熟悉的感覺。

「他長得真像我以前得猩紅熱時，不見的那隻兔兔呢。」小男孩在心裡想著。

因為被愛，所以存在。如果你願意相信，那些我們曾經愛過的人事物，將在你人生的某刻，幻化成另一種形體或樣態，回返到你的人生。經歷愛的過程裡，疼痛是那麼個人的事，它幾乎就是選擇的代名詞。生而為人，若要說自己真的來過人世一遭，誰不曾在各種關係中傷害人或被傷害呢。人以血肉之軀在日常裡相互磨合，怎可能完好如初。然而，當我們成為彼此的真實，即使你幾經千瘡百孔，殘破不堪，那都不會是醜的。

亮亮，這是我昨日午後給孩子們講的故事，但其實也是我特別想說給妳聽的故事。在把故事寫下來之後，我想起以前曾讀過的一句話：「一個人成熟的過程，真是一個遺憾的過程。」真的，我長到近熟齡才真的能體會，世上沒有人的生命不是千瘡百孔。我們經歷了一切來到現在的這一點上，於是成為我們現在的這個樣子。

所以，也許我們都該感謝所有傷害過我們、擁抱過我們的人。對我們而言，他們共同構成了我們生命的面貌。將來的哪天，我期待著妳這樣跟我說著，屆時，我相信不論是他、她，或他們，對妳都將不再是任何困擾。

謝謝妳送給我的禮物，上次跟妳提起今年聖誕節為妳許願的事，我沒有忘記。妳知道，我總是相信，記憶和願望都擁有力量，能讓腦海裡的時光倒流，讓期待的人事物美好。

在這祝福和祈願的日子裡，年長如我，依然如此相信著。於是我真誠的為妳許下願望，祈願妳2023年得天付良緣，終得佳配。再願妳日日恬怡，夜夜安睡。

我沒忘記，他就掛在我家的聖誕樹上。

後記：關於方格子與祝福。

親愛的每個你和妳啊，我很抱歉，我就只是這樣的一個人，只會如此這般的寫著，說話遣詞一直就是如此，很開心這當中有些你和妳喜歡著我，我十分感激，但若讓有些你和妳不開心，討厭了，也請原諒我。

我們相互在彼此生命留下的痕跡，也許深刻，也許淺薄，僅管暫時我們都看不到，可有一天，他總會在某一些寧靜時刻浮現。我會這樣去記憶著每一個你和妳，方格子的世界，謝謝有你們同行，以後的日子，還請指教。

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