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子不是我的

「我兒子不是我的。」

典雅的中式餐館二樓，靠牆的第三張雙人桌，黃世宏和劉毅明點了滿桌菜。劉毅明才吃了一口牛肉麵，聽到這句話嗆得差點吐出來。

「啊？」劉毅明連抽好幾張衛生紙，揩了揩領口和鼻子，一段蔥花還留在他嘴角。他萬分詫異的看著黃世宏，表情像是看到一群野狗突然站起來用兩腳跳舞。

「大的，不是小的。我的大兒子不是我的。」黃世宏面無表情、甚至有些癡呆的望著劉毅明身後白牆上的某個地方，那個地方根本沒東西。

「不是，我是說......」劉毅明眨了眨眼，「你確定嗎？」

「確定。」黃世宏的口氣像是在唸訃聞一樣毫無情緒，「啊，小兒子我不確定是不是我的，總之大兒子不是我的。」

「你怎麼知道你大兒子不是你的？」劉毅明問。

「前陣子我帶黃家騏去健檢，發現他是B型。我怎麼算都覺得我爸媽、我和我太太不可能生出B型的小孩，雖然用血型推論不一定準，但我還是帶他去做親子鑑定了。」黃世宏平靜的說，「昨天才拿到結果，我大兒子果然不是我生的。」

滿桌的菜兩人都沒動，湯匙從牛肉麵的碗沿咕溜一聲滑進湯裡。

「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煎熬嗎？」黃世宏的語氣突然上揚起來，「自從家騏被診斷出中度智障以後，我每天都覺得是我害了他。不管是我的基因、我的生活習慣累積了什麼東西、產期少做的事情、甚至是上輩子造的孽，這孩子都是被我害的，他如果投胎去別的家庭也許就能過上正常生活。我每天都在盤算，如果老了以後要怎樣才能多活一天、多照顧他一天。這輩子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挽回他遭受的痛苦，而一切錯都在我。我每天都要懲罰自己，祈禱老天能用我的痛苦換我兒子一點正常。」

黃世宏捲起右手的袖子。

「幹......」劉毅明畏懼的看著黃世宏的手臂，上面滿佈著一叢叢香燙下的疤痕，有些仍然留著點狀的結痂。

「知道他不是我親生的以後，整個人像是飄在空中一樣輕。」黃世宏把袖子放下來，斜眼看了一下劉毅明。「就像你養的那條德國牧羊犬一樣，髖關節有問題是他的事，你對他的責任僅止於帶他去看個醫生罷了。」

「真是好險，我的兒子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