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06|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家在城市南方的邊陲,
    屬於繁華的味道很淡、很輕,
    輕盈到往往不覺得自己結廬於人境,
    每回要到市中心時,
    總戲稱要「進城」了。
    進城的路上,
    必然經過一條快速路,
    因為是高架型的快速路,
    所以,往往可以居高臨下地看到一旁——
    生命終點站「二殯」裡的日常流動,
    只要車速放慢......。
    小時候,坐著父親的車要出門、返家,
    途經辛亥隧道或是二殯時,
    我往往都閉上眼睛,
    握緊拳頭,心跳加速,
    腦海裡想著快快通過,
    嘴裡則是唸著阿嬤教的「阿彌陀佛」一颣的;
    不時,偷偷將眼睛斜睨著,
    偷看周遭的一切,
    年幼時,因為聽了許多連篇累牘的鬼話,
    對於這類關於死亡之事,總是幽幽地恐懼著。
    長大後,生離死別及光怪陸離看多了,
    心有戚戚於王漁洋所說:
    「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
    明瞭鬼一點都不駭人,人可能更駭鬼。
    而今,每回途經高速路時,
    我總是朝向二殯的山頭(二殯依山)望去,
    望向山的那一邊,
    那裏,不時有著一股煙霧裊裊飄浮著,
    直達雲霄。
    我明白那是什麼,
    於是,
    心中有著淺淺的憂,
    也有著生之珍惜。
    哪股煙霧,不論陰晴,不論雨霧陽光,
    總會逕自而上,
    許是親自經歷過家人在那裡走完人生的終途,
    我知道,那股輕煙,
    是一個又一個靈魂的化成。
    告別式完成後,
    工作人員指引家屬前往火化區,
    領取號碼牌,
    等待火化的順序及骨灰的處理,
    是人生的另一個黑色幽默,
    從出生到死亡,我們不停地領著號碼牌,
    然後,有序地魚貫前進,
    在人生路上行走著,
    從開始到結束,依著號碼坐臥俯仰。
    扭開火爐轉軸前,
    工作人員照例詢問家屬要不要看最後一眼,
    其實,大家早已眼淚婆娑,
    目下模糊成霧,
    所謂最後一眼,根本無法定焦。
    約莫一個多小時的過程,
    家屬痴痴地、靜靜地等待著,
    並繼續看著往來絡繹的其他與其他家屬,
    內心有種深沉的無可奈何,
    很深,很沉,很重。
    後來,成了灰,散在四方金屬中,
    給推了出來,
    那個人呢?或是那具安眠的所親呢?
    是眼前這些虛無的灰嗎?
    工作人員熟練地問著圍繞的家屬,
    這燒得很漂亮(半玩笑?半安慰?),
    骨灰怎麼處理?家屬有沒有誰住國外的?
    骨灰要「裝一起」?還是「分開裝」?
    我一時錯覺,彷彿置身在傳統市集裡的買賣。
    處理完之後,下一位又即將進場,
    一天約莫百來具吧?
    工作人員隨口說著。
    離開之前,
    我回頭再看著火化區上方的煙囪,
    縷縷輕煙,兀自吞吐;
    人生的無奈就是如此,
    再如何不捨,終究是要放手與放下。
    不過,人生也是公平的,
    我們終究都要來這兒一趟,
    也都要化成輕煙,再騰空而去。
    於是,每當開車出城,
    上了高速路,途經二殯時,
    我竟然,不由自主的總是望向那兒,
    看看山頭那從未止息的縷縷輕煙,
    心中的愁也隨之漫漶著。
    一邊也想著: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我們都當好好珍惜有生之日,
    這一切將是往後餘生的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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