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九歲了,拿釘子在汽車上畫畫,車主要求賠償。
我媽:「小孩子懂什麼,誰讓她亂停車?活該!」
我勸他們要嚴肅教育,卻被趕出家門。
直到元旦這天,侄子掀了火鍋,終於釀成大禍。
1
結束一天的工作,我本打算去看個電影。
我媽的電話來了。
「青青啊,你有同學當律師的是吧?趕緊請他來咱家小區停車場,我要打官司!」
我腦門青筋直冒。
「出什麼事了?」
我媽那頭鬧哄哄的,像在跟誰吵架。
「壯壯劃了輛車,對方獅子大開口要咱家賠一千!這麼點劃痕哪值一千?她敲詐!」
我趕緊往家趕。
小區停車場圍了一羣人,我媽叉腰杵在人羣裏最明顯的位置,她腳邊還站着一臉嬉皮笑臉的侄子李莊。
李莊看到我,翻了個白眼。
我一窒,忍了。
直接掏出手機問車主要收款碼:「美女不好意思,這事是我侄子不對,耽誤你時間了,一千是吧?我給你轉……」
車主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已經被我媽罵哭了。
看到終於來了個明事理的人,忙不迭地展開二維碼。
「我真沒多要錢,車上的刮痕雖然很小,但剛好橫跨了兩個面,我問了維修店,補漆確實要一千多。」
我點點頭,在付款界面打了1500元。
「多的錢就當誤工費了。」
剛要輸入密碼。
我媽一把抓住我的手,她那手跟鐵鉗一樣死死焊牢我不得動彈。
「死丫頭,能耐了是吧?」
她又朝小姑娘威脅:「要錢沒有,有本事你去告!不過醜話說前頭,我老太婆就住這小區,你一個小姑娘要想找事,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
姑娘明顯慫了。
怕就此給自己沾染上一個永遠甩不掉的麻煩。
她眼神惶恐,想息事寧人。
我一把掙脫我媽,快速在手機上輸好密碼。
「叮——」
轉賬到賬了。
姑娘萬分感激,朝我一笑後,飛快地爬上車開走了。
「啪」一聲。
我手背上重重捱了一下。
「你錢多燒的慌?怎麼沒見你對家裏這麼大方?白眼狼!」
剛纔掙扎間,我手背上被抓了一道抓痕,現在一打,整隻手又腫又痛。
「媽!壯壯颳了人家的車,賠錢是應該的,你講講道理好不好?」
我實在無奈。
圍觀的人也紛紛勸說。
「老李家的,你閨女說的沒錯,小孩子犯錯,那也得道歉賠償纔對。」
我媽厲聲反駁。
「小孩子懂什麼,誰讓她亂停車?被颳了活該!」
有人不贊同了。
「話可不是這麼說,人家好好把車子停在車位上的,怎麼能說亂停車?就算是亂停,打電話舉報就行,把車刮壞算什麼事兒?」
……
我媽本就不佔理,一張嘴也說不過一羣人,氣地臉色鐵青。
她狠狠剜我一眼。
「回家再收拾你!」
說完轉身就走。
李莊朝我做了一個鬼臉,沒事人一樣地一蹦一跳跟在我媽身後。
看我也往家的方向走,李莊張開手攔在我前面。
「前面是我家,不准你往前走!」
我懶得理會他,換個方向自顧自走去。
他見狀狠狠地一腳一腳踩在我的小白鞋上。
「我讓你走!我讓你不聽我的!我踩你!」
我新買的鞋子頓時多了一道道難看的印子。
「李莊!你找打!」
我惱了,揪着他的衣領:「跟我道歉,然後把鞋擦乾淨!」
李莊在我手上狠狠一抓,我喫痛,猛地放開了手。
「略略略略略……」
他又朝我做了一個鬼臉。
絲毫沒有悔過的意思。
我媽把李莊往自己懷裏一摟,誇獎道:「小孩子貪玩才聰明!」
我腦子突突的。
「媽,你搞搞清楚什麼是貪玩,什麼是惡毒行嗎?」
2
我媽一下子炸毛。
「什麼惡毒不惡毒?你嘴裏沒一句好話!他就是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眼?」
「他已經九歲了!他能當一輩子的小孩嗎?現在不教育他,等上了社會只會闖更大的禍,喫更多的虧!」
「我不聽你的歪理!次次見了面只會訓孩子,說他這不好那不對的,這世上就沒你這麼當姑姑的。」
每次我一說李莊的教育問題,我媽總會引申到我對孩子有偏見。
李莊看我喫癟,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得意的哼。
我的脾氣也上來了。
抬腳就往家裏走:「買房子的錢我也有份,憑什麼不能去?」
李莊無能狂怒。
猛地躺倒在地上撒潑打滾起來。
「不准她去!不准她去!我媽說了她是來搶房子的!搶房子的!」
我媽連忙去哄他:「壯壯,乖孫,奶奶不讓她去,不讓她去!」
說完她有些尷尬:「小孩子的話別往心裏去,你嫂子沒這個意思。壯壯鬧的厲害,那你先走吧。」
那一刻,說不難過是假的。
從小,因爲我是女孩,爸媽不重視,把我扔給爺爺奶奶養。
他們總說,女兒遲早要嫁人的,老了還是要靠兒子照顧,。
於是我就加倍努力,試圖獲得他們的認可。
工作後,我的薪資越來越高,去年,和家境不錯的曾帆結婚,足以讓父母滿意。
而哥哥整天遊手好閒,全年沒有收入,全靠啃老。
爸媽一年到頭喫的用的全是我來開銷。
可即便這樣,在他們心裏我仍然比不上「男丁」。
一次次被傷後,其實我也會累的。
沉默良久。
我不知道自己放棄了什麼,總之,身心一陣輕鬆,什麼都不想管,也不想在乎了。
我媽似乎覺察出了我的異樣,略帶點討好地說:「青青,過兩天媽烙你最愛喫的鹹菜餅,再打電話喊你回家。」
其實我不愛喫鹹菜餅。
小時候常常飢一頓飽一頓,隔壁的李奶奶偶爾送我鹹菜餅喫,我媽還當是我嘴饞自個兒去要的。
我看了她一眼,淡淡說。
「我不喜歡喫鹹菜,我喜歡大閘蟹。以後要是沒事,你也不用喊我過來了,我工作忙。」
說完,我也不管她心裏怎麼想的,轉身就走。
買房子提供的四十萬,就當做補償父母這二十年的生養。
不是要靠兒子養老嗎?
那往後餘生,我不奉陪了。
這次的不歡而散之後,我着實安靜了一段時間。
再次得到李莊的消息,卻是他被人打進了醫院。
我媽哽咽:「壯壯被打了,住院了!」
我:「哦。」
我媽痛哭:「那天殺的,一米八的壯漢啊,一巴掌下去,孩子直接腦震盪了。」
我:「……李莊做了什麼?」
電話裏,我媽支支吾吾不肯說。
我實在好奇,就去了醫院。
3
到了之後,我媽拉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
「快喊你律師同學來,一定要把那天殺的狗雜種告到傾家蕩產爲止!」
「要是壯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你這個當姑姑的,可得給他做主啊!」
我淡淡地抽回了手。
「你先說說李莊到底做了什麼,我不相信人家會無緣無故的打他。」
我媽囁嚅着說:「今天在飯館裏,壯壯趁人不在,往人家啤酒瓶裏尿尿了,那男的喝了一口覺得不對,壯壯這傻小子笑他喝尿,那男的瘋起來,上來就把孩子給打了。」
我聽愣了,不敢置信地問:「你沒攔着嗎?」
我媽一拍大腿,哭喪着臉:「我怎麼沒攔着?壯壯捱打的時候我拼了老命去搶孩子啊!」
我氣死了:「我說的是他往啤酒瓶裏撒尿的時候,你怎麼不攔!」
我媽不以爲然:「我攔這個幹什麼?」
我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他往人家啤酒瓶裏撒尿!撒尿啊!!!你問我攔着幹什麼?!」
我媽神色一厲:「那男的不是個好東西!飯館又不是他家開的,憑什麼不準小孩子跑跑跳跳?管這麼寬,活該他喝尿。」
我頭皮發麻,完全理解不了她的三觀。
她是瘋了嗎?!
我媽看我這個樣子,趕緊說:「你去問問看誰家孩子不是一樣的調皮?這事怪不到壯壯頭上去!你還愣着幹什麼?快喊你同學來,問問能給賠個多少錢!」
我覺得自己的心肝都在顫抖:「他活該捱打!賠償個屁!」
我媽急了:「喝童子尿有什麼關係,不髒的!還有人用專門用童子尿來煮茶葉蛋喫咧,滋補的很。」
我直接吐了。
「嘔!」
太噁心了。
這一吐,竟然完全就停不下來。
我媽試圖來扶我,我揮開她的手,徑自遠離她,去找醫生開藥。
和她在同一個空間裏呼吸都讓我感覺窒息。
醫生建議我去做個檢查。
一檢查之下,我竟然懷孕了!
誰也體會不了那一刻我是多麼地狂喜,從小缺愛的我,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個自己的家,完整的家。
我連忙給出差在外的曾帆打去了電話。
「老公,我懷孕了!」
曾帆比我更激動,囑咐了我許多孕婦的注意事項,又叮囑我要好好休息,並連連保證自己會盡快結束工作回家陪我。
我不住地點頭,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
期間,我媽又給我打了無數通電話。
我一個都沒接,直接離開醫院回了家。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媽聯繫不上我,又把魔爪伸向了曾帆。
她張嘴就讓曾帆這個姑父給李莊送兩萬塊錢的營養費。
我火冒三丈,撥通她的電話。
「有你這麼當媽的嗎?你當我婆家是你的提款機?張嘴就兩萬你怎麼說地出口?」
「好你個臭丫頭,我白養你了!那天在醫院裏你一聲不吭就走了,一句關心你侄子的話都沒有,你的心被狗喫了!你知不知道,壯壯喫了這麼多苦頭,一分錢醫藥費都沒要着啊!」
我覺得很痛快:「那是他活該捱打!你以後還這麼慣着他的話,有的是苦頭等他喫。」
我媽威脅我:「你要是不管壯壯,這筆錢我就去找你老公拿。他要是不給,我就鬧到他單位去!」
我氣地咬牙切齒,眼淚都飈出來了。
「你有本事儘管去鬧!你女兒我懷孕了,你要是作地我跟曾帆離了婚,我乾脆就帶孩子回孃家住。你別想趕我走,那房子我出了錢的,我也有份,敢不讓我住我就去法院告,看最後誰能好過!」
4
我捏手機的手都顫抖了,生怕我媽真的鬧到曾帆單位去。
人要臉,樹要皮,她這麼做的話曾帆以後還怎麼做人?
「你懷孕了?」
我媽很震驚。
「沒錯。」
沉默半晌,她服軟了:「那你過兩天趁元旦放假的時候回來一趟,我給孩子做個小紅福。」
給胎兒送小紅福,是我媽老家的習俗。
寓意賜予孩子平安、健康。
雖然我很不樂意看見他們,可我卻真的很想讓肚子裏的孩子能收到代表福氣的小紅福。
我強調:「來可以,我不會給你送錢。」
我媽嘟一聲掛了電話。
原本是約好元旦中午去拿小紅福的。
但曾帆早早給我發消息,說他中午就能到家。於是我臨時決定早上回孃家,辦完事後能儘快回家。
也因此,我在孃家偷聽到了那個驚天的陰謀!
元旦早上,我回了孃家,掏出鑰匙開門後,從虛掩的房門裏聽見了我媽和嫂子蔣芬的對話聲。
不同於平時的語調,這次,她們把聲音壓地很低。
鬼使神差地,我湊了過去,隱在門後偷聽。
我媽:「娘希皮的,那戶人家不肯賠錢!聽說那漢子坐過牢,瘋起來會拿菜刀砍人!」
嫂子:「別招惹那漢子,萬一傷了壯壯,後悔都來不及。讓青青老公出錢,他家有錢,不花白不花,這聲姑父可不是白叫的。」
我媽:「就怕鬧的太過了他要跟青青離婚。萬一青青挺個大肚子回孃家來,咱非但沒撈着錢,還憑白惹出一身晦氣!」
嫂子:「我倒是有個主意……就看你舍不捨得下女兒了。」
我媽:「說說看。」
嫂子:「給青青喫點墮胎藥。她自己的孩子沒了,肯定會一心一意培養侄子的。她還年輕,這胎沒了以後還能再生。」
我媽:「……」
嫂子:「再過兩年壯壯就要上初中了,花錢的地方多,孩子他爸靠不住,咱們得多從曾家頭上撈點油水,青青要是生了,哪兒還肯把錢貼補給孃家?只有她肚子裏的種沒了,看壯壯才覺得親,沒準還能把壯壯當自己親兒子一樣養起來。」
我媽:「……那行,今天中午青青過來,你給她煮碗藏紅花水,那東西活血化瘀,能落胎,後頭她追問起來,咱也好解釋,就說不知道那藥的效果。」
……
我好像一隻溺水的魚,明明在空氣裏,卻覺得空氣稀薄,呼吸困難。
我該感謝我鍛鍊了二十多年的意志力。
讓我在靈魂出竅的狀態下,沒有造成一丁點響動,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地獄。
出了小區,我幾乎是用跑的,好像身後有魔鬼在追。
我急忙給曾帆打去了電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快回來,快回來。」
曾帆急地不行:「我馬上就到家了,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見到他後,我把聽到的對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完全顧不上他會不會因爲我的家庭而厭惡我。
我太崩潰了!
我知道自己的出生是不受歡迎的,可我以爲她們起碼還把我當個人!
她們沒有。
她們在討論消滅掉我的寶貝的時候,好像在說殺一隻雞那麼簡單。
曾帆額頭青筋直冒,他問我,想不想出一口惡氣?
「想!」我用力點頭:「我沒有孃家了,沒有了。我只有仇家!」
我任由他抱着,哭地不能自已。
曾帆的動作的很快,借朋友的關係找了幾個賭博老手接近我哥李龍,準備做一個局讓他傾家蕩產。
5
中午,我媽打電話過來抱怨:「說好要回孃家喫飯的,你人去哪了?家裏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涼了。」
我隱隱聽到那頭李莊在嘶吼:「不準讓她來我家!她敢進來我就把她打出去!」
我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跟我媽虛與委蛇道:「我臨時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跑了趟醫院,來不了了。」
她的關注點果然轉移到了我的肚子上。
「是孩子有什麼不好嗎?」
我強忍着湧動的恨意,和對孩子無限的愧疚,說:「發育的不太好,準備找個時間流掉。」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像被紮了一百刀。
我一遍遍地在心裏對孩子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寶貝,千萬不要怪媽媽這樣說。
能傷到一個孕婦的方法有很多,在樓梯上推她一把,在馬路上絆她一腳,都是致命的。
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我要靠這樣的說法,暫時打消她們作惡的念頭。
我媽裝地滴水不漏:「哎喲,那太可惜了。既然這樣,你早點去做手術,晚了對身體不好。」
我努力忽視她話裏的那絲欣喜,問她:「我哥最近怎麼樣?」
我媽喜滋滋:「你哥跟人打牌,中午不回來喫飯了。他今天手氣好,剛纔還打電話回來說贏了幾萬塊。」
我無聲地笑了:「那就好。把電話給李莊,我跟他說幾句。」
我媽不疑有他,把手機遞了過去:「壯壯,姑姑有話跟你說。」
「喂!」李莊喊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李莊的性格唯我獨尊,連別人不順從他都不允許,要是誰讓他丟了臉,那可真是捅了馬蜂窩。
我故意告訴他:「姑姑是想勸你以後做事可不能太沖動了,今天碰到你們班的雅雅,她聽說你被人一巴掌給打住院了,還問我是不是真的呢,你看同學們多關心你呀……」
他猛地吐出一句國罵:「你XX!」
然後,電話那頭的手機,被重重地扔了出去。
拼拎乓啷的碗碟碎裂聲不絕於耳。
我媽和嫂子呼天搶地的聲音傳來:「乖孫子,你這是幹什麼?」」快把花瓶放下,不能砸不能砸……」
我微笑着掛斷電話。
丟了面子的、盛怒的李莊會不會去找那個壯漢的麻煩?
以他小肚雞腸的個性,答案是肯定的。
我等着看他自己作死。
晚上,我和曾帆本已經入睡了,手機的鈴聲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不僅僅是我的電話,連曾帆的電話都響個不停。
我的手機顯示我媽來電,他的手機上,則顯示着一個陌生號碼。
洶湧的鈴聲好像預示着有什麼嚴重的事發生了。
我們坐起來,對視了一眼,他接通了那通陌生電話。
「喂,哪裏?」
「曾帆先生是嗎?這裏是慶安路的百味火鍋店!你家裏有人受了重傷了,現在120正在趕過來,你趕緊過來一趟吧!」
「怎麼回事,你說清楚一點。」
「嘟嘟嘟——」
對方那邊不知道是因爲現場太亂了,還是什麼原因,電話突兀地就被掛斷了。
見狀,我又接起我媽的電話,按了免提。
「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以剛纔的對話來判斷,那頭絕對出事了,出的事還不小。
只是不知道,受重傷的到底是誰。
6
我媽直到老半天后才反應過來電話被人接通了。
她哭天搶地的喊:「你嫂子燙傷了,全身被滾燙的火鍋湯給淋了一個遍,老天爺啊,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她那聲音太過尖利,話裏的內容太過可怖,我聽地一抖。
火鍋店離我家不遠。
等我趕到的時候,剛巧碰到醫生抬着擔架上車。
我掃了一眼擔架上面目全非,整張臉佈滿密密麻麻的、亮黃亮黃的燎泡的人。
只能通過她頭髮的顏色和衣着,判斷出這沒了人樣的人,是我嫂子。
那場景太恐怖了。
紅亮的牛油順着她的脖頸一路燙到了衣服深處,一張臉上沒有一塊好皮,若非她還在絲絲喘息,我甚至以爲那是一具腐爛的屍體。
「滴~杜~滴~杜」
救護車的聲音浸透了空間。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幾個人都還沒能從那驚魂的一幕中反應過來。
直到嫂子被送進了手術室。
我終於後知後覺地問:「事情怎麼發生的?」
沒有人回答我。
我的眼神掃向我媽,只見她癱坐在地上捂着臉,嘴裏斷斷續續地發出「哎喲哎喲」的呻吟聲,看來是嚇地不輕。
以我對她的瞭解,如果罪魁禍首另有其人,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不讓人賠地傾家蕩產別想抽身。
以她的行爲來看,導致這一切的不可能是別人。
我看向李莊,幾乎肯定地說:「你媽被燙傷,是你乾的吧。」
李莊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矢口否認:「關我什麼事!別想賴到我頭上!」
他的表現讓我覺得腳底發寒。
從他媽媽被抬上救護車到現在,他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關切,更沒有任何的愧疚,眼底只有怕被糾責的焦慮和想要脫身的狡詐。
這樣的孩子,已經徹底從根子上敗壞了。
我媽見我責問李莊,連忙護着他:「跟孩子沒關係,你們別怪他!」
我冷冷看向她。
教育出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孩子,她何嘗沒有責任?
我問:「那該怪誰?」
我媽老淚縱橫,錘着胸口哭訴。
「都怪那天殺的,上次打了我孫子一巴掌那狗雜種!」
我一愣,沒想到事情還能牽扯上他。
我問:「跟他有什麼關係?」
我媽咬牙切齒:「晚上他也在店裏喫火鍋,一看見我們,就說壯壯下午砸了他家的玻璃,要我們賠錢!我呸!上次的醫藥費他都沒給,還好意思問我要錢?」
我皺眉:「然後呢?」
我媽哭訴:「我跟那狗雜種拌了幾句嘴,壯壯嫌吵,他一個小孩子不懂事,一生氣就掀了剛滾開的火鍋,你嫂子剛好在桌底下撿筷子,就這麼被淋了個正着!」
我目瞪口呆。
我和曾帆光聽着她的描述就覺得一陣陣發寒。
快十歲的孩子,真的不知道掀掉火鍋是什麼後果嗎?
他知道,但是他不在意。
導致他三觀畸形扭曲的人,已經躺進了手術室。
因果循環。
一切全是報應!
事情已經明瞭,我不想多待:「人已經送來醫院了,我先走了。」
我媽迅速擋在我面前:「站住,你不準走!」
有曾帆護着,我無視了她,自顧自離開。
我媽在身後咒罵:「你這隻白眼狼就這麼走了?這裏頭躺着的可是你的親嫂子!你個冷心冷肺的死丫頭,遲早要被天打五雷轟!」
我的心腸一寸一寸地冷硬了下來。
一個親媽,一個嫂子,她們合謀想要給我落胎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我不該對她們有任何的心軟。
我回頭對我媽嘆了一口氣,愁雲慘霧地說:「不是我想不管,實在是管不了,像嫂子這種全身大面積燙傷的,治療費用得上百萬,就算治好了人也廢了。」
我媽長大了嘴巴:「一……一百萬?」
她猛地看向緊閉着的手術室門,眼裏滿是怨毒。
我趁機拉着曾帆快步離開了醫院,這攤爛攤子,讓他們自己收拾去吧。
7
安生了沒幾天,我在上班的路上被我媽逮了個正着。
我媽:「青青,你先去取個十萬出來,我有急用。」
我:「我沒錢,你找別人借去。」
我轉身就走。
我媽急了:「這可是你侄子的救命錢!」
侄子?李莊?
我納悶:「不是拿來救嫂子的?」
她呸了一聲:「你嫂子有什麼好救的!一天的治療費就得兩三萬,我哪裏負擔的起?人現在已經拉回家裏等死了。」
我再次被她的冷血所震驚,卻完全不打算插手。
我問:「說說李莊怎麼了?」
我媽愁眉苦臉:「壯壯毒死了三隻狗,狗主人是個道上混的,撂下話來,要麼賠他十萬,要麼剁了壯壯三隻手指頭!」
我沉默。
甚至有點幸災樂禍。
李莊幹出什麼事,我都不會再驚訝了。
「我奉勸你一句,今天李莊敢毒死狗,明天就敢毒死人,不給他一點教訓的話,他只會越來越無法無天。上一個遭了報應的是嫂子,下一個會是誰?」
我媽似乎是想到了嫂子的下場,打了一個哆嗦。
但想要三言兩語就讓她醒悟的話,那是不可能的。
「你嫂子的事是個意外!再說了,不就是死了三隻狗嗎,算得了什麼?我孫子命苦哦!偏偏碰上這麼個活閻王,不拿人命當回事……」
可笑。
她自己又何嘗拿人命當回事過,現在被欺壓的人換成了她孫子,就接受不了了嗎?
我完全不想再聽她號喪,敷衍了幾句沒錢,轉身上了一輛出租車。
錢,我是不會給的。
至於李莊。
斷幾根手指關我什麼事?
另一邊,曾帆的朋友約了我們見面。
他坐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李龍這幾天在牌桌上贏了有十幾萬,是時候該收網了。」
曾帆問:「後面催債的人都安排好了嗎?」
朋友點點頭:「放心,都安排好了,絕對能逼的他賣房抵債。」
聽着他們的對話,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輸錢確實會讓人上火,但對於賭徒來說,更讓人憤怒乃至絕望的,是原本能贏錢,結果錢被家人偷偷掏走了,從此敗了運氣,在賭桌上逢賭必輸。
當晚,我打電話給我媽。
慫恿她去偷我哥的錢。
我:「喂?我實在湊不出錢,這可怎麼辦好?我這當姑姑的急都快急死了,恨不得他們剁的是我的手啊……」
我:「不是說我哥賭錢贏了不少嗎?你知道他的手機和銀行密碼,不如去把錢拿來頂個急用。」
我:「就算他知道是你拿的又怎麼樣?這錢是用來救他兒子命的,事後他肯定不會怪你。再說了,我哥手氣好,以後輕輕鬆鬆就能贏回來。」
忽悠的結果很讓人滿意。
我媽沒有再催我想辦法籌錢,看來已經從我哥那裏把錢給取到了。
那麼,就準備好迎接賭徒的憤怒吧。
8
開始收網後,接下來的一整天,李龍的手氣都很差。
一連輸了好幾萬。
可是,有之前贏了十幾萬的經歷,輸個幾萬反而越發刺激了他的賭欲。
賭到一半,等他準備取錢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卡里的錢少了十萬!
鬧地又是報警,又是去銀行查賬。
最後才知道,這錢竟然是被自己的老孃給盜用了。
盜用的原因是兒子李莊毒死了狗,要賠錢。
李龍氣不打一處來,當天就把兒子李莊給打了個半死。
然後趁着老婆躺在牀上要死不活的,典當了她的金項鍊和金戒指,湊了本錢後又投身賭海去了。
可讓李龍着急上火的還在後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點背,自從錢被老孃偷去給兒子賠款之後,他的賭運也是一落千丈。
一連好幾天都是輸,很快就把典當金飾的錢給作沒了。
牌友笑話他:「你沒錢了拿什麼賭?」
李龍最受不得激,轉頭就在牌友的介紹下,抵押了房子貸了一個高利貸。
可即便如此,賭運之神卻依然沒有眷顧他。
李龍每每從賭桌上下來,總是輸地雙眼激紅,見着李莊就打,邊打邊罵他小畜生,敗了自己的運道,打地李莊哭爹喊娘。
……
休息天,曾帆帶我去城北看粉黛花海。
柔軟的粉黛像煙霧一樣盪漾開來,一片夢幻。
我的心情也很不錯。
就在一片美麗之中,我看到了極其不和諧的一幕。
誰家的熊孩子,把粉黛又撕又扯,還踩在腳下跺?
然後,我就看清楚了熊孩子的臉。
不是李莊還能是誰?
看不慣熊孩子行爲的人遠不止我一個,當下就有人通知了保安。
保安很快趕了過來,強硬地把李莊揪出了花海。
這下,原本一直裝死的我媽突然詐屍了,忙跑上去從保安手裏搶孩子,嘴裏罵罵咧咧個沒完。
我正想躲開這場讓人厭倦的鬧劇。
我媽眼尖地瞧見了我。
她一手指我,一手叉腰朝保安喝罵:「你們人多了不起啊?我女兒女婿都在這,你當我怕你們?」
李莊更是趁機狠狠一腳踹在保安的腿上。
這一刻的丟臉,堅定了我要遠離他們的決心。
曾帆安慰地捏了捏我的指尖,牽着我掉頭就走。
身後,我媽追了上來。
她毫不客氣地說:「青青,走慢點,我有話說。你先帶壯壯回你那裏住幾天,他爸看見他就打,家裏是住不成了。」
我乾脆地拒絕:「不行!」
我媽的倒三角眼瞥了曾帆一眼:「怎麼?姑爺不願意?」
我冷笑:「他當然不願意,不止他不願意,我也不願意。李莊這種沒教養的小孩有多招人厭,你自己心裏沒數嗎?」
這下李莊炸了!
「我X!」
他罵了一句,猛地就要朝我撞過來。
曾帆護着我,一腳踹在他腳窩,踹地他一個跟頭摔倒。
李莊站起來後還要撲上來,被曾帆反手剪住了胳膊押在地上跪下。
他惡狠狠地看着我,嘴裏冒出一連串的國罵,污言穢語,詛咒侮辱。
我反手「啪——」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他臉上。
他完全不敢置信,等反應過來還想罵人。
我又是「啪——」一個巴掌。
他還不服。
我甩開了手「啪啪啪」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狠狠地往他臉上招呼。
李莊終於被打老實了,再也不敢張嘴說話。
9
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他憑什麼在我面前這麼囂張!
憑他奶奶是我媽?
我連親媽都不要了,還慣着他這麼一個不知所謂的侄子?
我媽反應過來之後,拍着大腿開始嚎叫:「反了天了!你們這是幹什麼,還不放開孩子!」
我示意曾帆放開他。
李莊確實是賤,被我甩了幾巴掌之後反而不敢看我,更不敢張口閉口都是咒罵了。
我媽摟着李莊哭天搶地:「青青,你怎麼下的去手,這可是你親侄子啊。」
我呸:「這種侄子誰愛要誰要,我可不要。」
我媽惡毒地盯着我:「我說句難聽的,你以後要是被欺負了,還得求孃家人給你撐腰!現在別把話說地這麼死,小心以後求上門來丟人現眼。」
我用一個白眼來回敬她的這番論調。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任憑她氣地跳腳。
……
晚上,曾帆就催朋友那邊要加快進度。
這下,李龍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很快他輸了300萬,黑社會上門催債,他們一家人不得不搬離了當初我湊錢買的房子,住進了一間不足40平米的地下室。
在被趕出家門的時候,不長記性的李莊對着一幫混混出言不遜,問候他們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