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第1章

雨嘩啦啦地一直下，在窗外譜出一首叮叮噹噹的樂章，從不間斷，彷彿害怕沒有人發現它的存在似的。 我躺在床上，偷偷瞄一下放在一旁的錶：一點二十三分。翻來覆去、半夢半醒間，我感受到了一疊疊的考卷與壓力朝我撲來。也對，明天是段考第一天。更精確點說的話，以目前的時間來看，應該是今天才對。 那麼快就已經凌晨啦…… 往旁邊看了看，沒戴上眼鏡的我，只看見了模糊的一團亮光。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默默打開桌燈，努力挑燈夜讀的小千。說來慚愧，同樣是隔天段考，作為姊姊的我竟然早早爬上床睡覺，才國中生的妹妹卻熬夜讀書。然而，我相信這是我們讀書頻率的不同吧。至少，這應該是我目前最上手的讀書方法，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生活模式。 即使眼睛所及像隔著一層紗，甚至意識沒有很清晰，我也能瞥見小千把她的檯燈仔細地貼上一層空白紙。 * 記得有天早上起床，我看見她的檯燈上用透明膠帶貼著A4白紙，我懷著滿腹疑問問：「小千，為什麼檯燈要貼著白紙蓋住燈管呢？好浪費白紙喔！」 「因為這樣才不會吵醒姊姊啊！」她看著我答，不忘附帶一個甜甜的笑容：「我的檯燈的光太亮啦！我每天讀書都讀到很晚，這樣才不會亮醒姊姊。」 頓了頓，她似乎料到我的顧慮，在我還沒說出口前，就自顧自地搶著說話：「我這樣沒關係啦，亮度很剛好，可以看得到書，而且前幾個禮拜健康檢查，我的視力有1.2喔！」語畢，還朝著我睜大眼睛。 「不像姊姊有近視眼……」妹妹收起她特別瞪大的雙眼，故意用我聽得到音量吐出這句話。雖然我知道這句話只是開玩笑，完全沒有惡意，但還是假裝生起氣來。 「陳千蓉！」還沒把妹妹的全名講完，我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果然我真的不是很會裝模作樣的人，內心的感受全表露在外。小千聽見我笑出聲，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了，不要吵了。快點下樓去吃早餐啦！」終於，這個溫馨的對話，還是在我的努力下結束了。 * 因為這樣才不會吵醒姊姊啊……

我偷偷在心裡重複幾次這句話。 我翻過身，調整一下棉被的位置，把手輕輕壓在我的臉下，側躺並面向另一邊的牆壁。 閉上沉重的雙眼，我再次進入了夢鄉。 * 「小千、姊姊該起床囉！」 睡眼惺忪的我，朦朧間聽見媽媽在樓下遙遠的呼喚。 「啊好的，快起床了。」我回應著，也不確定是否真的有把這句話真正說出口，畢竟，在恍惚之間，說出口的話總是比想像中的小聲的多。 雙腳著地，走下床之後，我才真正清醒起來。 「小千，起床了！」在浴室內盥洗時，我邊刷牙邊探出頭來。 「嗯。」 雖然小千給我的回應相當簡短，但單聽這個字，我就能想像得到她昨晚努力奮鬥的過程。 我們一起走下樓梯。因著階梯米黃色的色澤，早晨的陽光通過窗戶映照在上面，總會透出溫和的光。每天走下這二十八階樓梯，都會有開啟一天序幕的感覺。 今天又會以什麼樣的模樣開始，又會如何結束呢？ 在塗果醬的時候，我心裡禁不住想著。 早餐是白吐司加上巧克力醬，我和妹妹一直很喜歡這樣吃。在每一天的早餐，除了少數幾天會吃麵包外，大多數都是這麼吃。對我來說，這是少數吃不膩的一餐了。巧克力是我們永遠喜愛的甜點，而且吐司再加上一顆白煮蛋、配上一杯溫牛奶，全吞下肚子底端，就覺得今天一整天都會精神飽滿。 「我先出門了！」雖然我和妹妹的上課時間是同時開始的，但因為我的學校離家裡比較遠，需要比較早出發。妹妹的國中，也就是我幾個月前剛畢業的母校，走路甚至也只有三到五分鐘的路程。 「好，掰掰！」媽媽和妹妹異口同聲的說，但在我的右腳快要跨出門之際，妹妹又補上了一句：「姊姊段考加油！」聽到的時候，心中頓時流出一股暖流，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你也是。 關上身後的家門，我在心裡默默說著。 * 微風徐徐吹來，輕輕拂過我的臉龐，腳底下的踏板轉動的速度大概接近零吧。幸好，我估算過了，這樣的速度絕對不會遲到。昨晚的雨彷彿是一場夢，我觀察著路邊的一切，清早的車總沒有那麼擁擠，給人一種舒適感。剛開始騎腳踏車上學時，也還沒熟悉路邊的景色，一路上不免有些戰戰兢兢，但總歸要熟悉的。隨著時間流逝，我也越來越熟悉這條從家裡到學校的路途。 轉過那家飲料店，就到校門口了。 停在紅燈前的我，心撲通撲通的跳著，感覺就像要跳出來一般。我的心徘徊、流浪卻找不到出口，最後來到了嘴邊，我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把它吞回去。 我也許即將面臨一項艱巨卻又不得不為的重擔。 今天是段考日。 轉過彎道，照常給擔任糾察的同學一個笑容，騎進校門口，這時有一股和平常不同的感受湧上心頭。 牽腳踏車從校門口到地下室的路途，彷彿很長，也彷彿很短。 握著腳踏車兩邊的握把，我的雙手忍不住微微抖動。風吹著，忽然覺得好冷，緊張地全身顫抖，但同時又有一點興奮感滲入。平常進校門是耳邊充斥的嘻笑聲，在今天全都躲得無影無蹤，又或者是我刻意選擇聽不見。校園的氣氛和平常很不一樣，安靜的可怕。時間如同靜止一般，我感受不到周遭同學匆忙的氣息，彷彿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我的存在。 忽然，一聲鳥鳴畫破天際，我才猛然驚覺，我已經到達了地下室，我的車位。慌忙地把車停好，我試圖馱著沉重的書包前往教室，而越接近班級的所在位置，我的腳步也越發沉重。 教室前的走廊，彷彿很長，也彷彿很短。 一年八班、一年七班、一年六班、一年五班、一年四班、一年三班、一年二班…… 嗯，好的，就是這了。 我深吸一口氣，走進了一年一班的教室。 * 映入眼簾的，是苦讀的氣息。班級內的情況與氛圍，和我預想的沒有相差多少。早自習的時候，寂靜到只剩下翻書聲。我放輕腳步，走向我的座位，從書包裡翻出英文單字書，把書包放一旁，然後坐下，就和所有人到教室裡的前幾個動作一樣。 appetite、appetizer、appreciate…… 「同學們，我們考試的時候要把書包放到教室後面，手機記得關機，才不會被扣分喔！」或許是我太過專注於書本之中，根本沒發現班導是在什麼時候步入教室裡，飄著一頭烏溜溜的秀髮走上講台，對全班同學喊話：「等下要按照號碼入座，從一號開始，從這邊往後面坐。」她用手指了指第一排最角落的座位。 班導的體態屬於嬌小的類型，非常瘦小，但她說話與上課的音量總是與她的身形不相符，聲音非常宏亮，甚至不需要使用麥克風，在方圓五公尺內也能聽清楚她的話語。 balcony、barbecue、battle…… 沒有人回應老師的話。換做是平常上課的時候，不管是什麼話，被所有科任授課老師稱為「最熱情、最有回饋」的我們班肯定會有回應的。然而，同學們都很有默契地拎起書包，走到教室後方，把書包排放整齊，並默默拿著自己考前想再熟讀的課本，走向只屬於自己考試時的座位。 剛剛是背到什麼單字來著？battle啊……看來我們整個班、整個年級、整個校園，也將掀起一場血淋淋的戰爭。 雙手撐著桌子，一屁股坐下，顫抖的雙腿與不停互相揉著手指的手，都彰顯出我的不安。 camel、ceiling、clue…… 猛然抬頭望向教室前的鐘，第一次覺得這個鐘是那樣的高，讓我的頭抬高地有些吃力。時間似乎在跟我作對，秒針走的每一個小角度，都形成一個個尖銳的角，毫不留情的刺在我的心裡。同時，我也是第一次覺得，時間是過的如此快速。 我真的已經高一了嗎？ 恍若昨天，我還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國中生。我忘了那一天，我是帶上什麼樣的心情坐在試場中寫著國中會考的考卷？是害怕、緊張、興奮，亦或者是期待？我想，對於認真對待每一場考試的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想必當時的我便是懷著我目前的心情吧。 盯著桌面，我感覺到我手上的汗已浸濕桌面，正沿著著桌子的邊緣緩緩滴下來，落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十月的天空陰陰的，沒有烈日高照，取而代之的是涼涼的秋意。然而，我身體裡忽然間燃燒起一股烈焰，就算把我送到零下四十度的南極，也困不住這團火焰的持續燃燒。即使我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但是我的身體仍不受控制地繼續分泌著腎上腺素。 我到底是緊張多一點，還是興奮多一點？ 這個問題，我已在心中問過無數遍。但，當我問越多次，我就越分不清楚緊張與興奮的界線。 「噹！噹！噹！噹！」考試的鐘聲驟然響起，劃破了這個空白且寂靜的空間。我瞥見每個同學都刻意把腰挺直，特別抬頭挺胸，坐得直挺挺的，當然我也不例外。 「同學們把課本收起來，要開始考試了。」班導作為監考老師，發下了我高中生涯中的第一張段考試卷。 坐在第一排第一個的我，用顫抖的手接過紙，拿起第一張試卷，並故作鎮定的把剩下的考卷往後傳。 終於，我：陳千瑜，地區第一志願，高一新生，第一次期中考，第一個科目。我的高中生活，就此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