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備糧」，我的「背涼」

      家中老二最近熱衷上網販售他的寶貝、連假興沖沖去交貨；我心中暗自高興，兒子總算頓悟，開始要清理他養的甲蟲、收藏多年的小說跟一堆老媽不懂的零件。但也不禁納悶，平常能不動就不動的高中男孩，怎會突然變個樣？不可思議啊！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小子「沒錢吃飯了。」我吃驚地問：「那零用錢花到哪兒去啦？」他神秘地自房間的透明箱子抓出一隻爬蟲放在手背上，說：「買『背涼』了。」

啊，的確叫「背涼」……

      這隻爬蟲比家中偶爾見到的壁虎體型大一倍，顏色比灰灰的壁虎鮮豔，交錯著沙漠的土黃色跟落日的橘紅色。看到兒子手上這隻大壁虎的當下，我「背脊發涼」，慌張往後一閃跳上床，驚魂甫定，老二竟要我將手靠近大壁虎的嘴巴，讓牠舔一舔充當招呼。「很好玩喔！媽媽別怕，這隻跟我們曾經養的兔子差不多，很溫和啦！」

跟兔子差不多？但我明明怎麼看就是差很多！細問之下，才知道兒子幫這隻大壁虎取名為「備糧」，不是「背涼」。我追問：「所以『備糧』的意思是沒錢時要把牠賣掉？」「不是，是我沒錢的時候可以把牠當成我的備用糧食……媽，妳不要擺出這種表情，我開玩笑的啦！但養『備糧』確實花了不少錢，飼養箱、加熱墊、溫度計，也要買蟋蟀跟鈣粉給牠吃。我記帳，妳借我這周的飯錢吧。」

       把零用錢全花在養甲蟲、大壁虎的兒子，上次欠我的錢還沒還，這次又來賒帳，他信誓旦旦表明：「下個月爸爸發零用錢我馬上還。」「你省吃儉用，給牠們住這麼好、吃這麼肥，這樣好嗎？」他順著備糧的背，回我一句：「既然要養，就要好好養啊！」啊，是個真性情的好男人，就衝著這句話，老媽我又繼續讓兒子欠錢了。

       兒子接過飯錢，冒出一句：「我有上網查沒錢時怎麼辦，還真有不少人問這個問題哩，有人建議賣東西，很多人建議找父母拿，因為父母不忍心讓孩子餓扁。」兒子很肯定地對我笑。果然，他知道此刻臉上已冒出三條線、烏鴉飛過一堆的老媽的弱點。兒子話鋒一轉：「不然摸一次備糧算五十元，我讓妳摸二十次，妳給我一千元。」

      天啊，兒子這時發揮他積極努力掙錢的口才，但我可不想花錢讓背脊涼颼颼，還有我可得先搞清楚這隻大壁虎會不會咬人才是啊！

      對了，兒子的備糧，中文俗名叫「豹紋守宮」，也叫「瞼虎」，是沒有任何攀爬能力的壁虎；仔細瞧，有著一雙大眼睛的豹紋守宮其實還滿可愛的啦，只是當我第一眼看到牠，對牠的外表還是感到很驚嚇！

本文發表於聯合報2019-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