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8/03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至今,仍然無法說 —— 讀《蛻》

寶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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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很慢,思緒像是爬梯一般,腳尖先往下探,一階一階謹慎的踩著文字,深怕失足。越往下,時間是往後走,夢卻往更深處跌,意識在這之中扭絞,掙扎著往前。但真好,即使如此我仍堅持到了最後一頁、最後一個字。


讀完賀淑芳的《蛻》,再回頭翻著黎紫書的《告別的年代》、龔萬輝的《人工少女》,這些我曾經相遇過的馬華文學作品,似乎又有了不同的感覺。當時的我對馬來西亞的歷史和文化種族背景,竟是那樣的一無所知。他們的文字非常美麗,如夢,但底下都有著一種漩渦般的力量,強大的,內捲的。


去過馬來西亞一次,就僅一次。我走過吉隆坡的街口,散步過檳城的巷弄,但旅人的步伐太匆忙,沒留心那些參雜著熟悉與陌生的感受。但在《蛻》這部作品的閱讀裡,那些感受被文字具象化了。這是一部非常馬華的馬華文學。


在小說裡,或在現實裡,日子都只能用創傷來做切點。創傷以前,以及創傷以後。


但是創傷該怎麼書寫?黑暗裡,那些不曾被處理過的碎片仍會扎人。我想像著作者是用多大的野心和毅力才完成了這部小說,每個字都感覺戰戰兢兢。


「只怕聽到的話,會像針那樣,尖尖地刺進打開的心裡。那就很疼痛了。」賀淑芳寫著「我也害怕,每句話會失了準,如巨刃般落下,豎立成巨人的牆壁。誰也跨不過去。」


你會驚艷於作者精湛的描寫,還有那麼多的夢。「夢的書寫在書中佔了那麼大的空間,彷彿那是小說人物生命中無可迴避的一面大鏡。」我擅自把《蛻》和《告別的年代》裡的小說做了交疊。


那故事又該在哪裡作結?賀淑芳沒停筆在第三代女孩蘿的故事裡,也沒停筆在馬來人的故事裡,而是停在彷彿作者對這部作品的私心變奏成的劇本裡。我並不喜歡這樣的選擇。但想想又覺得是正確的。這部作品不同於其他的創傷小說,而似乎是對於馬來西亞共有的創傷的第一部華文書寫。還是刪不得。


不過,作者最希望能夠讀到的,是那「永遠受盡委屈又說不出真相」的三代華人,還是更多的,想給所有的馬來西亞人看見呢?感謝台灣的自由。雖然我們的轉型正義仍然在路上,但也許能夠作為五一三的一種可能性吧。


因為創傷,從來不是能夠被切斷的。即使被切斷,「會化為一種幻覺,繼續依附在身上,並且可以非常真實地感覺到疼痛」(龔萬輝《人工少女》),並且會滲入基因、滲入日常,一代又一代的傳遞下去。創傷於此成為了黑洞,孩子無法真正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但卻能夠感覺到同等的驚恐,於是只能用幻想去填滿這個巨大的洞。而在長大以後,這個黑洞影響著蘿,也引領著蘿代替母親和祖母去挖掘可能的真相。(推薦延伸閱讀:《幸福童年的秘密》)

『至今,仍然無法說,它「已經結束」或「已經事過境遷」。』


【書籍簡介】


在出版兩部短篇小說集後的馬來西亞知名作家賀淑芳,在此次書寫的長篇小說,觸碰的是1969年在馬來西亞所發生的真實歷史「五一三事件」。
主線從一個五一三受難者的家庭,跨越三代;由三個女性人物的時間,以及他們與朋友、戀人或者未能釐清曖昧的關係,似湖面漣漪般,擴衍出來的是種族創傷、生存艱難、無止盡的恐懼與被逼迫著的沉默與遺忘。而創傷是傾頽的屋簷下一滴一滴落下的水,鬼魅地刻鏤在一代一代不斷綿延的血液裡,也滲進呼息;它鑽進骨子,難以察覺,不寄生,甚而成為主宰。


獨持的是,賀淑芳在這部長篇小說裡,各個篇章的文體形式各異,且以不同風格的文字來書寫各人的觀點,因為她認為只有在語言中,一個人才真正面對誠實與否的問題。如同在對幽靈的想像裡,幽靈似乎總能看穿人的眼睛;於是,沒有人能對幽靈說謊;而三代女性角色皆堅韌強悍又不乏柔軟,用她們的骨血與意志撐起了我們所看見的世界,一如賀淑芳所言:「人的生命是從這種不固定,難以固定,卻因此總有破裂而來的生機中,得以蛻變,得以生存下來的。」


【作者簡介】


賀淑芳

一九七○年出生於馬來西亞吉打州,目前擔任馬來西亞拉曼大學講師。曾任工程師和報章副刊專題記者。馬來西亞理科大學物理應用系學士,政大中文所碩士,南洋理工大學博士。曾獲中國時報文學評審獎、聯合報文學獎、九歌年度小說獎,以及臺灣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首屆馬華長篇小說創作發表專案補助等等。著有短篇小說集《湖面如鏡》、《迷宮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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