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苑嬌寒 章六之三

「真沒想到，原來你和三皇子，還有三皇子妃，有一段曲折的過去。」與龔禎同步慢行於皇宮內苑走道上的孟公子，在聽了龔禎侃侃而談過往一切之後，先有了這麼一個感嘆。

對於過往，龔禎明白逝者往矣，已不可追也，便道。「要不是你方才一直追問著我，我還打算這段事就永遠讓它留在過去了吧！」

畢竟，三皇子妃早已香消玉殞，三皇子只將目光放於皇位之上，除了他，沒有其他人會惦記著這個過往。

就先瞧瞧他眼下所經過的內苑花園吧！小時候，他們三人再加上三皇子的親姊姊，總共四人，最常在御花園裡玩耍。當時大家笑靨猶記，但眼前物是人非，人也各分東西。

思及此，龔禎又是百般感嘆，便又搖搖頭，勸自己別去多想。

「我以後不會向其他人提起便是了。」孟公子保證道。「話說回來，真沒想到三皇子竟還有個那麼可人的女兒。」

「三皇子的女兒可多著呢！」龔禎說道。「你也曉得，哪個皇子不是三妻四妾？」

孟公子也聽過皇室的規矩，便道。「這倒也是。」

妻妾多，娃兒自然也是生得多。

不過，在他心裡認為，三皇子真是枉為人父，年幼女兒在病褟上，卻聽孫婆婆說，自始至終，三皇子不曾過問。

想來，他和親爹自小相依為命，父子情深，也以為世上親情最受尊貴，但自來了京城闖了一回，才知原來世上竟有人會為權勢、財富，而枉顧親情。

原本初見三皇子，在他的心裡就沒預留個好印象，這回三皇子在他眼裡已是豬狗不如了。

倒是玳恬小郡主有了這麼一個狠心父親，孟公子方探望過這個小郡主，真替她感到可憐、惋惜。

「我原本還這麼認為。」龔禎出聲，也將孟公子從思緒中抽回。「昨日一別，你可以和令尊父子團聚。」

經他一說，孟公子才想起了自己。

就是因為沒尋著親爹，才不爭氣地回龔府找龔禎，也才剛好遇見龔禎正要起程來宮中探望小郡主，便同行一起了。

「天素來不從人願，我和我爹擦身而過。」他很肯定，他從鄰人口中敍述得知，他的親爹真的待過西郊，只是，父子倆沒緣份。

話至此，孟公子不禁露出落寞之情。

「別失望太早。」不忍見他鬱鬱不樂，龔禎便為他打氣著。「既然我們曾掌握了線索，相信之後尋人能更加順利。」

孟公子搖頭。「或許我爹已不敢在京城逗留了。」

畢竟京城是皇親貴族的佇土，爹爹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和皇族有著難以釐清的淵源，對於京城，爹爹要不是有了其它目的，早就打定不再踏上京城地土的打算。

「老實說，這趟回來找你，其實是想和你道別，另外，便是看看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幫忙你的，以作謝酬。」孟公子說道。「還有，我希望你可以停手，不用再幫我了。」

「為什麼？」龔禎困惑。

孟公子想解釋他的難處，但是他知道這個解釋實在不方便說出口。「我有我的苦衷，我爹也有他的苦衷，總而言之，這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

「看在朋友份上，我可以和你解釋為何我待小郡主如已出，為何你不能對我解釋清楚你的苦衷呢？」

「因為尚未事過境遷。」現在的時局對他而言是危險的。「若一切塵埃落定，我不只可以和你解釋清楚，我還可以很坦然和任何人述得明白。」

見龔禎仍是不接受這樣的說辭，孟公子只道。「若是你能瞭解我爹為何在逃避於你們的尋找，為何我會逃避與皇子們的接觸，你就能明白了。」

龔禎聽了，也得噤聲，沒再多問。

「快走吧！咱們還得趕緊出宮。」畢竟他們是靠著孫婆婆的幫忙才偷偷進宮的，要是讓別人發現就大罪難逃。

孟公子也明白這個必要，只是當他轉頭往前一看，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他即刻明白了自己當下插翅難飛的處境。

「這一時半刻，我想我們是難以脫身。」他低聲和尚未回頭與眼前人物碰面的龔禎說道。

龔禎聽了，才回過頭一看，立即會意，也只呆愣道。「三皇子！」

待兩人都意識到自己的出現，胤玄照舊是一付殺死人不償命的皮笑肉不笑樣，照舊喜愛用著戲謔的口吻，說道。「我在你們的眼裡，似乎還真是個洪水猛獸。」

「不是的，三皇子誤會了。」龔禎說道。「在下和孟公子只是覺得意外，竟然還能在這和三皇子碰頭。」

胤玄沒繼續理會龔禎，睥睨了一旁的孟公子一眼，「連你也覺得意外？」

孟公子這回不敢與三皇子四目相交，便俯首道。「草民知道擅闖後宮內苑是死罪難逃，還望請三皇子高抬貴手。」

胤玄聞言莞薾。「我還不至於有那麼大的權力去操弄你們生死，只怕隔牆有耳，到時我要是不悅，恐怕沒那份雅興去替你們求情。」

孟公子心想，胤玄合該是不知道他們私自入宮的目的，再來也得袒護龔禎，便說道。「是草民任性，前日觀畫，因身子不適想早點走，錯過了好多宮中美景，這才央求龔公子非帶草民偷偷入宮不可。」

而胤玄聽了，也只是挑眉。「你若真的那麼想來逛逛宮廷，還怕我不給你機會？」

孟公子這回才瞠圓澄澈雙眼，緊盯著胤玄。

胤玄見孟公子神情似乎是透露出不解話中意，便直道。「我有事要出宮去辦，正缺一個人跟隨幫忙。」

龔禎知道三皇子所言何事，也不希望孟公子的尋父之途有所擔擱，便急著道。「三皇子，由在下陪同就行了，孟公子不懂規矩，怕擔誤到三皇子的正事。」

胤玄以手勢示意要龔禎住口，「你上有年邁多病的母親要服侍，況且你是家中唯一獨子，子欲養而親不待，我怎忍心你日後有所遺憾？」

「這……」龔禎無法再與之辯駁。

見龔禎語塞，胤玄再次詢問孟公子。「孟公子，你的意思呢？」

要與三皇子同行？不行，孟公子一思及此，就不禁打起哆嗦。「只怕草民笨手笨腳，會愈幫愈忙。」

胤玄又只是笑笑，說道。「一切從頭學起，對你而言，不會有難處的。若事成，以後你想來到宮裡逛大街，還愁日後我不會記在你曾幫過我的份上，而給你機會嗎？」

孟公子側身將頭一撇，執意拒絕地道。「不了，草民真的幫不上忙。」

再次聽到否定的回答，胤玄沒動怒，只道。「好吧！既然孟公子不肯，那我就不敢保證你今日擅自入宮，是否能安然無恙。」

知道三皇子沒再為難，龔禎和孟公子頓時鬆了一口氣，只是……

「反正……」

孟公子沒料到，三皇子尚有話未言盡，只得再洗耳恭聽。

「你是孑然一身，若是入了天牢，成了朝廷要犯，也沒有親人而為你擔心，也沒有人會受你所株連，你都會覺得無所謂。」

胤玄講得一派輕鬆，但那一剎地，孟公子只感到如雷轟頂，他想起了他的親爹，他爹現在仍是伶佇一人，還有……

龔禎明白孟公子的難處，便想為他辯解。「三皇子，這……」

「如果三皇子不嫌棄草民愚昧，草民願意為三皇子效勞這一回。」孟公子只得如此說了。

這回，終於得到滿意的答覆，胤玄真心露出笑容。「就這麼說定了。事不宜遲，明天一早，就啓程吧！」

「等等！」孟公子尚有話要說。「草民還有一事相求。」

「說吧！」他不介意多耽誤這一點時間。

「草民希望這件事後，三皇子能答應草民，從此和草民井水不犯河水。」

胤玄聞此，莞薾道。「你似乎不夠資格和我談條件。」他轉身欲走，但偏偏又停了腳步。「如果順利事成，也許我還有可能會答應你。」

言訖，兩人目送三皇子行遠，龔禎才啓齒。「你若是和三皇子去了，你往後行程一定會有所延誤。」

「可是我剛剛若不答應，我只怕日後我和你都會吃不完兜著走。」

「你若是一走了之，那就沒事了。而我一直以來都無所謂。」相處了多年，他清楚三皇子還沒那麼大的興致捉弄他。

「我倒不認為一走了之就真的能一了百了。」孟公子神色忡忡，剎有心事。「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個不祥的預感。」

龔禎瞧見他鬱鬱愁容，也忽然感到，下次再見，似乎已不是今日相同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