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面一幅一水護田將綠繞,西面一幅兩山排闥送青來,北面再一幅雲隨一磬出林杪,三幅金碧山水畫即絢爛奪目,倍加令人目不暇給。
「這時看了孟銓孟大人之畫作,才知原來方才所見,都僅是小家。」一行人中,展裕首位言出讚嘆。
龔禎亦言道。「宮裡非名家之書畫不收,而在當朝名家書畫中,素來就只知,屬孟銓前相國為大家。今日難得一見世上至寶,可謂三生有幸。」
兩人讚賞一會兒後,一時悄然,胤玄原先不發一語,但見另一個覽畫者也默不出聲,便脫口問道。「孟公子難道都沒有想法?莫非你不認同孟銓孟大人之畫作為佳作之最?」
此聲一出,正沐淨於群山萬水之畫的孟公子被打斷了心緒,只得回話。「草民是粗人,不懂書畫,不便在三皇子面前野人獻曝。」
孟公子並非不認同眼前山水畫為今日觀覽畫閣中,應當名列第一,而是畏戒言多必失,多言會洩漏身世,便始終保持緘默。
胤玄明白,便沒繼續再同個問題挖苦,兀自走進東面的低矮書櫥,一邊說道。「雖然孟銓孟大人是以山水畫著名天下,此也乃是時代潮流所致。」
當朝各家皆喜好山水勝景,只要畫得一手佳作,名聲大多都會不脛而走,反倒其它非關山水麗景之畫,即使畫得再佳,也難有名聲。
這點另外三人都明白。
「但是,為人所不曉的,孟銓孟大人的人物畫也屬乘上之作。」胤玄說著,便從低矮書櫥的抽屜裡拾出了一幅闔家團圓之畫卷,攤開卷軸,以便另外三人共賞。
「瞧!這筆工之精細,把畫中人物神情畫得多維妙維肖,彷彿真見其人。」展裕讚道。
龔禎贊同,只是沒再作錦上添花的補述。
然而,孟公子則聽進耳裡,神情專注,凝視眼前闔家團圓畫作,煞時從前光景似落入眼前,不禁鼻酸。
當下,忽見胤玄眼神射來,孟公子只得迅即收歛情緒,暗自責備自己疏忽的不自禁。
此時,胤玄便收起闔家團圓畫作,另外在同一個抽屜,再拿出一幅美人圖。
美人圖上繪有兩位佳人,其中一位盤起長髮,顯然已是有夫之婦,另一位清楚識得,是個豆蔻年華的待嫁閨女。
「曾有聽聞,孟銓孟大人的夫人年過四十仍風韻猶存,頰帶朱紅,雙眼清明,宛如方出嫁的少婦。」胤玄便下了臆測。「這畫中的婦人想必定是孟夫人,傳聞果然不假。」他再端睨一會兒,再道。「這位年輕姑娘相貌神似少婦,想必是孟大人的千金。」
此時,展裕和龔禎也無意間見得畫作右下角題字「于歸之喜」,想來定是孟大人為解出嫁女兒思母之情,乃作畫贈之。
不待三皇子說明,孟公子早已一目了然,只是仍舊在一旁悶不吭聲。
胤玄見孟公子猶是不肯表露任何反應,又是主動向他搭腔。
「敢情,孟公子現在還在生一早的悶氣?」的確,一早是他刻意到龔府接迎龔禎,目的就是再次激惹孟公子賞畫興致。
見勢,龔禎出面回話。「三皇子,孟公子不諳書畫,不敢在三皇子面前獻醜,才始終不出聲,並非在生三皇子的氣,還望請三皇子諒解。」
胤玄帶有輕佻的笑著。看來龔禎還不清楚孟公子的底細。
「是。」孟公子嚅嚅出聲。「草民覺得有點悶,想出去吹個風,失陪了,諸位請見諒。」
言訖,孟公子低著頭快速欲離開,然而,龔禎卻在後頭拉著他,並在耳際輕聲道。「孟公子,這裡是皇宮內苑,不由得你胡來。」
「我沒有。」他低聲反駁。
「我看得出來你不喜歡三皇子,雖然我不明白你們之間有什麼嫌隙,但你用不著每次和他爭鋒相對。」龔禎言勸。「至少現在別這樣,畢竟你正踩在皇宮裡。」
「我真的覺得悶了,出外透個風都不行。」
龔禎答腔不及,忽聞外頭傳來聲響。「豔貴妃娘娘駕到!」一群人只得作揖行禮,恭候貴妃娘娘。
豔貴妃只帶著一個貼身侍女秀錦到來,大夥便道聲:「貴妃娘娘吉祥!」,再一聲:「免禮!」大夥答謝後,便起身站定。
孟公子也和大夥一同站起,因佇腳離門口較近,起身、抬頭,便與豔貴妃四目相交。
「咦!這位是…」豔貴妃故作不知情。
「貴妃娘娘,這是在下的朋友,孟公子。」龔禎簡單介紹。「孟公子,這是豔貴妃,是三皇子的親母。」
孟公子再次微微頷首行禮。「草民姓孟,大家都喚作孟公子。」
終於見得其人,果然標緻。「姓孟,名什麼?」
「草民名作……」孟公子遲疑,不知該否開口,怕真喚出來,就洩了底。
「其實當時在下遇到孟公子,孟公子就因難而失去記憶,只記得自己姓孟,忘自己的名字。」龔禎出面為他擋了一回。
豔貴妃聽了,狐疑問道。「真是如此?」
「是。」孟公子應聲。
「喔!」豔貴妃挑眉,但立馬抑下懷疑。「真是可憐的孩子,是怎麼遇難的?」
「記不得了。」孟公子再應。
豔貴妃仍是懷疑,只是裝作不疑有他。「本宮真糊塗,既然連名都不記得了,怎會記得之前發生的事呢?」
聞此,孟公子心裡先鬆了一口氣。
豔貴妃只好再揀個話題道。「孟公子,剛剛在外頭聽你說待不住,敢情是咱們玄兒待客不周到。」
「不是。」孟公子回道。
「母妃!」胤玄此時也開口。「的確是兒臣待客不周,讓孟公子受了委屈。」
聞此,孟公子不敢作勢,只得等待豔貴妃反應。
豔貴妃聽了,只輕聲責道。「唉呀!別以為你是堂堂三皇子,就可以怠慢了,若此,將來如何禮賢下士?」
「是!」胤玄回話。「兒臣謹記母妃教誨。」
「記得就行了。」豔貴妃又轉向孟公子,言道。「既然玄兒不懂待客,不如就由本宮來替代玄兒……」
「不用了!」孟公子搶話,但搶得過急,以致使得場面一時尷尬,他只得自行打圓場。「草民的意思是,一來草民身份卑賤,不值得浪費了娘娘的時間,二來草民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還得趕緊出宮辦理妥當呢!」
豔貴妃聽了,也只得送客。「既然有要事在身,那還是早點去辦妥好。」語畢,她向一旁的秀錦吩咐道。「秀錦,為孟公子引路,他要出宮去了。」
龔禎這時說道。「不勞娘娘操煩了,就由在下為孟公子帶路即可,秀錦嬤嬤還是留著服侍娘娘吧!再且,在下也不便久留。」
「不打緊,況且守宮門的侍尉也是要講究來頭的,就讓秀錦去為你們開通,好得他們見在秀錦是本宮的的份上,不會為難你們。」豔貴妃再吩咐。「秀錦,還不快點。」
「奴婢知道。」秀錦回道。「孟公子、龔公子,這裡請!」
「在下謝過貴妃娘娘,告辭。」
「草民謝過貴妃娘娘,告辭。」
秀錦帶頭,龔禎、孟公子先行告退了。
待走了一段距離,胤玄才和豔貴妃開口道。「這次可說是機緣巧合,讓母妃提早見得孟銓孟大人的千金盧山真面目。」
本來是有意和龔禎相邀看畫,誰知那天孟公子也在場,這個機會他當然得緊緊抓住了。
「果然孟大人的三個千金各各如花似玉,只可惜另兩個千金紅顏薄命。」豔貴妃心知肚明,若以她二十多年前容貌相較,也抵不過孟家三姝。
胤玄再拿出方才未收起的美人圖,瞧了眼。「聽說孟家大千金嫁給十皇叔,最後殞於小產,還聽說,是受施暴之故。」
「這話大家心裡有譜便罷了,不必再說出來,十皇叔畢竟還是你父皇是同個母親所出的親弟弟。」
「娘娘說的是。人都薨逝了那麼多年,死因就別再追究了。」展裕也道。
胤玄再回原話題說道。「倒是二千金,聽說從小就失蹤,至今還不知其蹤影。」
「那個小姑娘呀!」豔貴妃憶起從前,說道。「小時候是個美人胚子,想必長大後一定更為嬌豔,也許還會是孟家三個千金中長得最傾國傾城的。」
「是嗎?」胤玄試勾勒出孟公子的女兒妝扮,便已覺得定是嬌豔欲滴,堪稱天下第一美人也不馬虎。
「倒是可惜的,孟大人唯一的兒子也是人中龍鳳,只可惜英年就已戰死沙場。」豔貴妃憶起當年,感嘆說道。「不過這三千金差不多是當時孟大人決定辭官歸隱之際出生的,這回才親眼看到她。」
「這麼算來,孟姑娘應該有十八了。」展裕揣測道。
「但最重要的是,當年曾有算命仙鐵口直斷一句。」那才是豔貴感興趣的所在。
胤玄早已聽聞,便說道。「母妃請放心,兒臣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聽到這樣的答覆,豔貴妃相當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