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0/14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16-4) 伴_(下)

萍珂終於離開了那棟房子的一切,正站在公佈欄前看著套房招租的廣告。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小姐,妳在找房子嗎?」接下來,那位大嬸帶著她去看房:「我今天一早就去廟裡拜拜,希望神明保祐我找到好租客。我很愛惜我的房子,也希望來住的人愛惜它。妳看起來乖乖的,乾乾淨淨,有禮貌,有我的緣。希望神明真的是有保祐,讓我這麼快就找到好租客。」她們很快就簽了約,萍珂入住當天晚上,房東大嬸請她吃火鍋,說自己明早就要回南部了。相談甚歡之後,每月大嬸會北上收租,也會一起聚餐。大嬸給她的感覺,像自己於青少年時期離家多年後,在外面的另一個媽,也比前婆婆還像媽。

一年後,聽說大嬸膝蓋不好,都換她先生北上了。「終究不會是我的媽啊。」萍珂一邊想,一邊和阿伯打照面:「其實之前就想跟房東太太說,人人都用匯款了,可以不用這麼麻煩。」阿伯笑笑的說:「也是找個機會去看他兒子啊。」原來收租金是順便啊,她心想,但大嬸從來不說兒子的事。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吧,我媽也會覺得寂寞嗎?思及此,她卻不願去規畫回鄉探親的事情。如果相視也寂寞,不如各自在各自的世界裡寂寞吧。這是一個寂寞的星球。

此時她看見房東先生好不容易找到口袋中的牙籤,別過臉掩著面在剔牙,「歹勢,老了牙齒不好,吃過東西就要剔牙,讓妳見笑了。」她心想,也許在這孤獨的星球裡,連牙縫也孤單,所以要找食物殘渣作伴吧。想著想著,她驚覺到自己很多年沒這麼詩意了,而讓她有感而發的,竟然是個惱人的牙縫!

帶著牙縫的寂寞詩意,隔天,萍珂就出發去找Nosho,一個約了一年才約成的朋友,也是個讓她一搬來北部就想聯繫的朋友,可能因為他們分別在不同的時間點喜歡過彼此。

一開始,Nosho是以追求者之姿出現。追求不成,反倒變成無話不談的朋友。經歷了幾任女友及結婚生子,Nosho在把重心放在幾個對象與老婆身上之餘,還是和萍珂保持著友好的往來。直到她的婚姻開始出現問題,她才逐漸意識到自己依賴Nosho的程度,已經越越朋友等級,然而當時Nosho也已結婚了。她花了一段時間,才結束掉婚姻與對Nosho的友達以上之情。而此刻,約定的時間到了,她已在捷運出口等了十五分鐘,於是拿出手機,「諾修先生,你該不會貴人多忘事吧?」結果電話那頭的Nosho告訴她,他趕著要出門赴約時,兩歲的兒子突然哭鬧不休、全身發熱、上吐下瀉,還開始發抖,他忙著清理彼此身上、地上的污物,來不急通知她,此刻正在送醫的路上。

萍珂愣在原地,他的語氣聽起來那麼慌亂緊張,大大壓過她的無奈,她盡可能的說些安撫他的話,跟他說一定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不要擔心。然而掛掉電話後,百感交集的心情也令她體溫增高想上吐下瀉。

可能因為Nosho的存在對她來說是異於其他朋友的。她一度自豪於自己可以放下對他的情愫,尤其是他兒子出生後,忙碌的奶爸生活與經濟壓力,使他倆相會、聯繫的頻率持續減少,也已經一年沒有見過他的人、聽過他的聲音。她曾經自滿於即使如此,自己也可以放下對他的依賴。

他之所以可以成為一個亮點座標,可能因為最初出於他對她的好感,可以說是擔任了有求必應的角色,盡力挺她陪她,「我會陪妳,我挺妳!」。她過去那麼習慣他的舊有角色,直到角色交換,她想盡力陪伴他,卻早已今非昔比,一切都不同了。不變的是,他始終是個可以給她帶來虛榮感、成就感、征服感的對象。出於她自己都不懂的不可理喻原因,她也想像個兩歲小孩那樣哭鬧:「為什麼我得到的連塞牙縫都不夠?」


走出捷運站,一隻狗從她面前經過,吸引了她的目光,因為牠太像以前自己養的愛犬了,這才意識到,其實這麼多來,真正無條件挺她、愛她、陪她、忠於她的,只有愛犬。伴著對已故寵物的思念,她泛著淚光要去蹲在那隻狗旁邊,但那狗只是稍微嗅了她一下就走開,牠的長毛邊緣從她的指尖拂過。

騎樓旁的咖啡廳正在播放<看我聽我>,邱晨作詞的歌曲從玻璃門裡微微飄了出來:「看看我,聽聽我,我裝扮為了你,我歌唱為了你,朋友。手牽手,走向我,我歡樂為了你,我憂愁也為你。聽我唱,你也唱,不要害羞不要怕,拍拍手,微微笑,你我都是好歌手。看看我,你不會忘記我。看看我, 你不會忘記我。」

萍珂重新站起來,想起一年前王老五離開那棟房子後不久,她站在二樓的陽台上看見媽媽正在停車,嚇了她一跳,正思索著媽為什麼會知道自己今天在這裡或者這場派對時,只見媽媽已步出車門,手裡抱著跟昔日愛犬同樣品種的幼犬,犬兒正對著一旁喝雞尾酒漫步的吳奉繫吠叫。媽媽對他寒喧:「你好,我是小珂的媽媽,她在裡面吧?我特地買了這隻小狗,她應該會喜歡的。」

吳奉繫愣住了,竟然有人注意到他,這人一定不是什麼普通人,我還是小心為妙!他聳聳肩,把手上的酒遞到小狗鼻子前面,牠馬上停止吠叫。這位媽媽要進屋了,他跟上,心想會不會因此別人也將注意到自己。珂媽打開門的剎那,只見屋內所有男女全部一起露出都標示成粉紅色存在的巨大牙縫,對著他露齒而笑。


吳奉繫的媽媽突然敲了好幾下他的房門後,開門而入,「你睡著了喔?怪不得我叫了半天沒人應。」他這才從夢中驚醒,那個當下,他只記得粉紅豹的顏色藏在人們的牙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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