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的山｜山的啟蒙

有路 咱沿路唱歌
，無路 咱蹽溪過嶺
。＿〈路〉

這句歌詞貫穿了總長度19.4公里的Tongariro Alpine Crossing，填滿了風聲、腳步聲、呼吸聲以外的聽覺空隙，成為我第一次山路縱走的陪伴與指引。我想起北方家鄉的溫叔。如果說作為登山小白的我對於山有一些基礎的認識，那都要歸功於這位可能自己也不自知的領路人。我想起這是他最喜歡的謝銘祐作品，想起他說這兩句歌詞無論在任何語境裡都美，想起他說專注呼吸、注意腳步，於是我又向前踏出一步。

Tongariro 是紐西蘭第一座國家公園，也是整體規劃完善的熱門路線。全程縱走大約耗時5-8小時不等，途經的最高海拔1,868公尺，支線更是魔戒裡的Modor(魔多)和Mt.Doom(末日火山)取景地。保險起見我們訂了最早接駁車，想著即便晚了也搭得到最後一班接駁。下車前司機提醒同行相互照應，如果有人下山後沒有搭任一班接駁離開，請務必聯繫告知，否則最後名單對不上他們會出動志工搜山，必要時直升機也會支援。當時天還黑著，氣溫約5度左右，這提醒讓我又哆嗦了幾下，大概最原始的對於自然與未知的恐懼，想起事前功課裡的各種準備事項與體能練習，告訴自己準備好了，出發吧！

1120-1400m, Mangatepopo Carpark - Soda Springs

整條縱走其實是先甘後苦的！官方將19.4公里的路線分為4個區段，從起點到Soda Springs是最為平緩的。在鄰近日出的時候入山，走在群山間的谷地正好讓人欣賞了日出前的魔幻時刻，看陽光漸漸地退去了覆蓋山的黑影，露出原來的棕綠色，看天空從墨色到粉紫再逐漸清朗。

日出前也是氣溫的低點，除了手指凍痛之外，相機也冷到罷工，索性收進包裡，接下來的路程便無神分心，專注在自己和沿途的風景。

1400-1650m, Soda Springs - South Crater

經過瀑布便迎來了第一次上坡，在比較挑戰的地形之前，都會出現一個人型立牌標示入山者所在位置以及即將面對的路線，並提醒如果準備不全或體力不支最好當即折返。天氣正好，我沒有任何折返的打算，喝口水、吸口氣，告訴夥伴們上頭見！

1650-1868m, South Crater - Red Crater

在一連串的上坡後，來到整條路線的最高點，才發現已經從海拔約1120m爬升至1886m。

北島是火山島，因此這條健行路線熱門的另一原因是讓人得以近距離欣賞活火山，甚至走在其中，而途中的硫磺味和顏色特殊的火山湖是附加的收穫。

1868-1725m, Red Crater - Blue Lake

從制高點接續走下去，必須先經過一段滿是碎石的、陡下的坡，也是最常跌倒的路段。我將登山杖插進鬆散的砂石裡邁出一步，還沒踩穩已經被砂石帶著往下滑了一些。我看著身邊順滑而下的外國人，決定效法他們！收起登山杖，讓砂石帶著我慢慢滑下山坡。

下坡之後，我在一旁的Emerald Lake等著其他夥伴，望著那片斜坡上的人們，突然觀察出一個現象：亞洲人下的必較慢，他們就是一開始的我，傾向踩穩一步後再踏出第二步，但陡坡和那些碎砂石讓「踩穩」成為一件很困難的事；相反的，西方人下得很快，他們通常採用「滑」的，順著地形狀況而下，雖然因此容易跌倒，但我覺得這種方式除了省時，對於腿的肌肉負擔也比較小。又或是說，我們是不是比較害怕冒險？是不是不放心把自己交給身體和自然？

1725-760m, Blue Lake - Ketetahi Carpark

抵達Blue Lake代表著進入出口的路段了，這兩個火山湖禁止游泳、疊石，大多數人都會在湖畔找著位置坐下，吃點零食補充體力，回望剛剛經過的稜線及火山。經過Blue Lake之後，開始進入下坡。有別於之前的路段讓人看見火山的貧脊，下坡路在春末時蘆葦搖曳，起風時如浪的景象，舒緩了漫漫長路的無力。Ｚ字的山路，可見一點一點的、小小的人影散落在金色的蘆葦裡，像某種可愛的動畫，像這座山溫柔的擁抱。

最後一段路，進入了森林，從一路暴露在陽光裡進入森林有種喘過氣來的愜意，小溪從腳下穿過、瀑布在咫尺的距離內喧嘩。看見19公里的牌子後，我幾乎是小跑步穿越最後的400公尺！抵達出口的瞬間，等接駁車的人們響起一陣掌聲和歡呼，一次又一次為每個順利完成這條縱走的人喝采！

如果要選一座啟蒙的山，我想就是他了吧！這段稜線接納了新手登山者的不安和焦躁，教會我呼吸與專注，提醒我相信山、相信自己。這是一段變化有趣的、讓人生畏也生愛的稜線，熟悉的硫磺味讓我不斷想起同為火山島的家，以及那些我還未認識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