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02|閱讀時間 ‧ 約 25 分鐘

偽憶錄|刻劃不幸的量尺──導讀〈AI什麼鬼東西?!〉

  「你說什麼啦?」
  女兒秀出手機螢幕,「我腿有那麼長嗎?這是AI換臉啦!」

 

  myfone2023行動創作獎「故事接龍」一階續寫的第二個主題,選擇了霸凌&性犯罪的設定。這個題材既嚴肅又沉重,如何在僅有的三百字篇幅內(含標點及空格)為這個故事鋪設一床安全著陸的氣墊,著實是一項艱鉅的挑戰。

 

  多年前與朋友相約吃火鍋,P女士聊起某家店會提供活蝦上桌,讓顧客親手撈抓、自行料理,寓嗑於樂,還能第一時間品嚐到汆燙鮮蝦的甘甜滋味。

  6号羊聽了不禁搖頭抗拒,於是引來J先生一頓猛虧。

  J先生說這就叫口嫌體正直,分明想吃蝦,卻硬要區別廚師煮的可以、親自動手不行。都廿一世紀了,還搞起「君子遠庖廚」那套假仁假義──

  這番話酸得夠勁,同桌三人齊聲大笑。

 

  6号羊的確迂得可以,但他腦袋裝的倒不是什麼道德綁架的清規戒律,單純只是不喜歡「玩」食物,尤其想到自己得親手挑選一尾活跳跳的生命,談笑風生之餘、不經意扔進沸湯裡,待蝦子蜷成一團不再掙扎,然後探出長筷、夾起燙得紅通通的遺體湊近嘴邊,穿喉入肚,將幾秒鐘前仍殘留在指上的那絲求生無路的顫晃、咀嚼得了無影蹤……

 

  並不是結果相同,過程便毫無意義,這就是生命的難處。像是人們恐怕不太樂意替自己拔牙的醫生是第一天到職的菜鳥,從蝦子的立場設想、如果真的得為人類「捐軀」,那也寧可遇見下手俐落的料理專家,而不是存心享樂的消費玩家吧?

 

  若是只講結果,過程一概不論,那麼人們倒不妨仿效《恐怖旅舍》(Hostel,2005)的情節,公開招標極刑犯的處決權,無須另聘專門的行刑者,而是向民眾兜售拍賣,價高者得,得標者可以恣意將人犯如同對待活蝦一樣「煎煮炒炸」,反正結果也不過是生出一罈骨灰而已。

 

  這當然是個荒誕的「蝦」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生命的重量不容嬉戲。

 

  「不幸」也是如此。人生的種種不幸,正是對生命的殘酷凌遲。



  昔日6号羊指導寫劇本、拍短片,一個最顯著的現象就是絕大多數的作品總喜歡以「不幸」當做故事的基調。於是身罹絕症的、受害自盡的、被猛鬼抓走的、遭變態殺害的……當然,也有讓活屍咬個半活不活的,慘況不勝枚舉。然而只要不觸犯法律、不違背社會善良風俗,羊不會干預學員的創作自由。

 

  6号羊對人們樂於製造「不幸」為故事添香加料、藉此吸引閱聽人的目光,態度上既不反對,也不鼓勵。唯獨心中有一把量尺,決定了羊衡度作品的短長,那就是──「不幸」在通篇故事裡,是做為探觸人心的「主題」存在,還是做為煽惑人性的「話題」設計。

 

  若想續完主題二那個關於霸凌&性犯罪的故事,勢必將撞上這堵「不幸」的高牆。女兒被人拍了不雅照且遭到勒索是一階接續所寫定的「結果」,餘下三百字的空間,挑戰者得交待合理的「過程」、同時賦予精彩可期的收尾,更別說這當中還有如何刻劃「不幸」的創作立場──作品內涵的深淺、取決於作者吃蝦的心態。

 

  老實說,挑選如此凝重的內容做為第一階段的續寫設定,適不適合做為極短篇幅的創作主題,答案見仁見智。但原作者應當已有完整的故事構想,所謂先手為勝,其於第二階段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假如作者能以合理過程、精彩收尾,正面關注霸凌&性犯罪的「不幸」現實,想必會是一篇令人擊節歎賞的神作。

 

  至於其他後發制於人的挑戰者、如6号羊,若少了文學之神的魔杖點化,又不想將「不幸」視作話題一般淺薄輕率地操作,唯一的解方、或許只有逆勢解除「不幸」的設定,利用「虛驚一場」的結局反轉,突破文長三百字的規則限制。

 

  〈AI什麼鬼東西?!〉就是這樣一篇受困於才思不足,不得不別開蹊徑的作品。文中父親對女兒私自腦補的關心,卻反而讓女兒認定為跟不上時代,這種親子的矛盾想來直到人類滅亡都不用期盼有消弭的一天。至於選中AI換臉做為反轉的關鍵,一方面這無疑是跳脫一階續寫設定的最速解,二方面是聽聞myfone2023行動創作獎首度開放AI創作,原題中出現的神祕人物「小艾」或許即有取自AI諧音的含意,至少6号羊是這麼猜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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