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3/18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完整公開!《時空迴游》前導講座-陳德政X詹偉雄談「迴游在不同時空的我們」

2024台北國際書展,陳德政與詹偉雄國際沙龍對談現場

2024台北國際書展,陳德政與詹偉雄國際沙龍對談現場


新書出版前,出版社邀請《時空迴游》的推薦人,也是陳德政開始走入台灣山林的推手詹偉雄,以「迴游在不同時空的我們」在國際書展活動現場聊爬山如何改變他(們)的生命。

 

《時空迴游》一書總共分四輯,第一輯陳德政寫他來到台北,跟很多南部長大孩子一樣節日或假期返家,在長年南歸中所積累的情感,第二部分北迴,寫他在家鄉之外所遇的人、經歷的成長,第四部份異鄉寫費德勒寫高達寫滾石樂團。倒是第三部分高地,銜接了陳德政上一本突破之作《神在的地方》,寫他爬台灣百岳。登山話題便成了《時空迴游》上市前的暖場。


陳德政先是說起五年前參加K2遠征擔任紀錄,背後推手就是詹偉雄。當時正面臨寫作瓶頸的他,被登山同伴詹哥詢問要不要隨隊去K2時 他就知道這是一趟轉變之旅。接著陳德政以一張照片開場,那是2011年他跟詹偉雄、馬世芳三個人在FUJI Rock的合照,當時三個人都是第一次去FUJI Rock,那個時後詹偉雄也還沒開始真的開始爬山。


兩人開始登山,是2015年,那個時候陳德政的身體已經出狀況,他以十世紀的西班牙抄經者說書寫的負擔比擬自己:

 

它(書寫)使你眼睛視茫茫,讓你歪腰駝背,腹腹和肋骨受損,使腎臟疼痛不堪,全身飽受折磨。寫作是一把雙面刃,一字一句承載著作者的心思、反映他生活的感受。創作是自我療癒的過程,對心靈的療癒。但長時間文字勞動,代價是身體的耗損,人終日坐在書桌前,像一尊聞風不動的蠟像,肌肉越來越緊繃,目力更是每況愈下。

 

詹偉雄則談到自己去FUJI ROCK的2011年,當時他對台灣的高山還沒有想像。會出現在富士山,主要是對一場辦在自然世界裡的搖滾音樂季有興趣。2012年剛從職場退休的詹偉雄,說起一件影響自己跟自然重新連結的重大事件:他去了冰島。

 

詹偉雄在冰島受到自然的衝擊,彷彿生命中某個引信被啟動。


冰島是個比台灣土地面積快大三倍的地方,但總人口只有台北大安區一區的人口數,是個人跟自然比例非常懸殊的地方。詹偉雄在冰島受到自然的衝擊,彷彿生命中某個引信被啟動。2014年他決定再訪冰島,還帶著全家人一起:

 

第一次在冰島旅行的經驗讓我知道它的自然太壯闊了,所以這次去我決定不住旅館,改搭帳篷。冰島人會把露營地直接放在巨大的自然景觀前面, 如果你要住到有人的聚落、住旅館,通常就會住得離景點非常遠。之前的經驗讓我決定在2014年要買全套戶外裝備,帶著小孩開著車到某個點停下來露營,每個地方走個三四天,之後再開到下個點,再走個三四天。中間有一段時間我們去到北部一個叫Hornstrandir的無人的半島區,那是個自然保護區,裡面已經沒有住人。得搭小艇過去,然後待上六天,之後再被載回本島。然後你必須在這六天裡獨立生存。島上沒有任何人,所以不會有任何人可以幫助你。我就是在這個經驗裡感覺到自然穿透了我,感受到自己下半輩子應該要跟自然在一起。

 

回到台灣,詹偉雄開始爬高山。2015年3月他跟陳德政先去爬合歡北峰,《時空迴游》書裡也提到這件事。之後兩人陸續結伴登山,2021年詹偉雄完成百岳,陳德政則在2023年12月完百。因為被廣義的自然吸引,不斷走進山林,然後同樣經歷了台灣山野帶給自己生命的轉折。

 

席間,詹偉雄還提起他在2006年被診斷出心臟病,由於他的心臟冠狀動脈狹長,醫生說沒辦法做支架,得做繞道手術。但被轉到外科病房當天,憂心忡忡的太太跑去行天宮擲筊,最後手術沒做,但詹偉雄開始進入新生活,戒了菸,開始爬山,戒菸後他的體重曾飆高到88公斤,如今66.5公斤。爬山之後,光是身型就有大改變。爬山之後,原本自嘲醫院除了精神科每一科都看遍的詹偉雄還有一個神奇改變,就是除了定期檢查心臟病、糖尿病,其他病大概都沒了。

 

陳德政則接著回想2015年秋天第一次跟詹偉雄結隊去爬南湖大山。那次經驗對他來說有很多層面。首先就是他才知道原來台灣有這麼漂亮的地方——

 

特別是我們本來有一天要去馬比杉山,後來因為時間來不及撤退,然後就走一個大濁水南溪的源頭,然後要走回圈谷,大濁水南溪在那個時候是枯水期,所以基本上沒有水。一群人沿著河道慢慢要走回圈谷,看著兩側乾淨的森林,好像走在歐洲,台灣孩子第一次知道台灣原來有這樣的地方。

 

陳德政剛接觸登山時,因為有懼高症,面對上山就是進入垂直世界身體心理都充滿抗爭,要不斷去negotiate,慢慢思考如何去釋放面對高度的壓力,讓自己可以有餘裕悠遊山林。從最初看到漂亮的風景,慢慢還體會到山岳除了美麗還有危險,走入荒野就是進入一個未知的世界,甚至可能一去不返。

 

2017年夏天,陳德政跟詹偉雄去能安縱走,那是他們剛開始爬百岳大約兩年,選擇能安,主要是那是非常知名的縱走路線,又是台灣最多高山湖泊最多高山草原跟水鹿的路線。行前大家充滿期待,景觀確實也如想像中美麗。

 

第一天過了卡賀爾山跟鳥嘴岩,接著攀上能高主峰,然後就是一幅壯闊美麗的風景。但是漸漸地,隨著縱走天數增加,路途上開始出現一種想法:我為什麼要在這個地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因為實在是太辛苦了。辛苦的過程中也會覺得自然就在你旁邊。我們在屯鹿池紮營,旁邊出現兩個水鹿家族圍繞著我們。晚上我們都不敢出來,因為一出去就會被水鹿環繞,牠們渴望人類的身上的一種物質,高山上非常稀缺的物質。那就是鹽。我們登山流了汗,衣服上背包肩帶上就會留有鹽份,水鹿會去舔。

那天晚上我把背包放在帳篷門口,隔天醒來發現它漂浮在屯鹿池面,因為水鹿把它拖過去……我想說的就是當登山從一開始的休閒活動,變成一種我得以離開每天工作的書房,去舒展身體去看一看台灣,當我們要很認真、很嚴肅的進行這項活動的時候,我自己身心會有一個分水嶺,每個山友的分水嶺不一樣,對我來說是這趟能高安東軍。後來我開始讀很多山岳文學作品,看其他人是怎麼談論登山,其中有一篇文章是來自波蘭攀登大神歐特克.克提卡(Voytek Kurtyka)〈受苦的藝術〉(The Art of Suffering)。

 

詹哥也提到這個克提卡是少數:「很多攀登大神都不在了,他們多半死在最後一次攀登途上,克提卡寫攀登喜馬拉雅山脈的先決條件是要能夠接受痛苦。這就像是一種心智戰勝物質的精神勝利,這一點對於登山者至關重要,當你登山時,在你面前展開的一切都構成了山岳體驗,能夠揭開登山神秘面紗的方法是建立真正的連結,而非蒐集爬了多少座山峰或打造多少紀錄。」神秘之物依然神秘。克提卡還有一個說法很貼近登山者的心境,就是將「攀爬」形容為「鴉片」——用痛苦來面對痛苦。

 

陳德政分享自己在山上經歷痛苦的情境,比如說要爬上一千公尺的陡升坡,無止境的陡上,幾乎沒有地方可以休息。此時他會用一種客觀的角度分析自己:哇,現在好累。我要怎麼做可以讓這個累停止?可能是稍微停步,喝幾口水,或者深呼吸,「我會有一種客體性,在那個痛苦中出來,彷彿要靠這個痛苦去壓倒那個痛苦,如此才有辦法繼續往前走。」

 

詹偉雄認為這個登山者的心理狀態非常迷人。怎樣度過每次的痛苦並繼續前行,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挑戰。他回憶兩人登山經歷過的幾次的痛苦經歷。有一次,攀登至能高南峰山頂時,一同偕行的陳德政爬得很痛苦,多次落後其他人。那一次,詹偉雄在山頂上,透過手機微弱的訊號,收到吳清友先生離世的消息。

 

詹偉雄回憶成功登頂雪山北峰的經歷。


詹偉雄印象深刻的爬山經驗則是爬雪山北峰。曾有一趟,他約了大學同學康文炳去走雪山北峰。當天一去到那裡,就因為天候不佳心情忐忑。整晚望著雨,決定依照原計畫出發。

 

當時,康文炳高原反應發作,途中吐了;待走到凱蘭特昆山石瀑底,詹偉雄發現康文炳不見了,停在原地等他,過了20分鐘,康文炳現身不再前行,要他自己上去。

 

接著,詹偉雄爬到凱蘭特崑山頂,到達台灣最神聖的聖稜線(這一段到大霸尖山、穆特勒布山、素密達山大約都在3600公尺以上),感覺左臉上不斷有一大顆一大顆的冰刨斜打過來,身體下方就是1800公尺深的山谷,右邊是斜坡,路徑非常狹窄。平常走聖稜線很詩意,可是在台灣的山上碰到惡劣天氣時,所有的美麗就會變成最恐怖的場景,他當時開始進退維谷,心想:要不要撤退了?


結果他又往前走了500公尺,發覺已經撤退不了。周遭全是巨大的濃霧,還夾帶著時速超過100公里的風。風勢之強勁,他幾乎是在地上爬行。

 

他大概花了兩個小時走完這2.4公里,走到進入雪北山屋的那個峽谷之後,才發覺自己得救了。那一刻,他感到生理心理都經過巨大改變。深知前一刻,死神就在身旁,甚至已經伸出手袖子碰到了他。

 

到了雪北山屋,被冰雹狠狠砸過的他全身濕透,他給自己燒了一壺熱水,醒悟到往後攀登其他山岳大概不再恐懼了。就在聽眾以為故事說完了,詹偉雄突然撂出幾句話​,讓人稱奇:


之後我一個人走了三十到四十分鐘去登雪北,不過因為沒人能幫我拍照。沒有照片能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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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的少年,現在活到了哪裡

➠ 主講人|鄭宗龍╳陳德政

➠ 時間|3/9(六)20:00-21:00

➠ 地點|誠品生活松菸店3樓 Forum

➠ 入場辦法|免費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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