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睡了嗎?」深夜,本是孩子們的熟睡時間,颽颽怯生生地敲了我的房門。
這幾天我們一家子不幸被流感攻擊,睡眠品質都不好。
「還醒著,怎麼啦?」我抬眼一看,颽颽的臉頰上有著不易見的淚痕。
颽颽抱著他的睡眠安撫娃娃二哈,窩在我旁邊。「我想阿公了。」
雖然我盡可能把時間留給孩子,然而在工作時間不免要麻煩長輩協助照顧孩子們,翧小時候主要是我媽、也就是他的外婆在照顧他,然而颽颽卻是由我公公、也就是孩子們的阿公負責照顧。
在颽颽三歲之前的記憶中,最深刻的記憶都是來自於阿公。
有每天不一樣的養生餐點、台大的穗花棋盤腳、路邊的石子、雨後的朝陽,所有生活中簡單的美好,都是與阿公一起渡過的。
然而,在颽颽三歲生日之後不久,阿公卻擺脫了軀體的束縛,到另一個寧靜的世界了。這樣的寧靜與安詳對年幼的颽颽而言十分陌生。
「我阿公死掉了!」正在語言爆發期的颽颽,幾乎是逢人就提起。
童言無忌。輕描淡寫的解釋。
我們就如此理所當然地認定了,年幼如他,怎麼會理解死亡與分別呢?
「那跟我分享看看你怎麼想阿公的?」老實說,對於他的淚痕,我有點不知所措。
颽颽眼裡開始堆積起水霧,帶著顫抖的聲音回答我:「我想告訴他,我長大很多、學會很多東西,我還想表演給他看,我現在扯鈴很厲害、也很會打籃球。」
語末,淚水滑落,嘴角下垂,他扁著嘴,輕輕地啜泣起來。
分離很輕,遺憾很重。
「媽媽呢其實算是有點迷信,我一直覺得所謂的死亡只是身體機能的停止,生命依然存在,我相信阿公看得到的,也相信他替你感到驕傲。」這倒不是安慰,我是真的相信。
「但是我看不到他有沒有看到。」
於是我突然驚覺,當初的童言無忌,或許是年幼的他努力說服自己、安慰自己的唯一手段。
我緊緊的抱住颽颽,依然難掩我的手足無措,我實在不擅長安慰別人。
我開始跟他聊起他跟阿公的共同回憶。
每天早晨,阿公喜歡煮好幾顆水煮蛋,甚至買好了專門破蛋工具及盛裝的容器,從颽颽還站不穩的時候到可以拿著蛋奔跑。
午餐過後,或許在台大校園、或許在巷口公園、或許就僅僅是在客廳角落,有奔跑、有笑鬧,有時候是烈陽有時候是細雨。偶爾也有著無理取鬧的尖叫或拉扯,卻總是結束在一抹無奈又寵溺的笑容。
「阿公真的看得到我嗎?」颽颽小聲地問。
信仰不就是,只要相信,就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