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當代生活啟示錄》警惕的未來

展覽一樓大廳，奧利維耶．克里斯蒂納特，〈形態II〉，2016。本文作者攝。

2024年三月，於忠泰美術館展出的巡迴展覽《文明：當代生活啟示錄》，是規模龐大、作品精湛、品質相當高的攝影大展。儘管展覽題目是文明，卻並非使用垂直的方式敘述，反而如同展覽英文原文標題敘述的”The Way We Live Now”，比起探討文明如何形成，更想知道的是在積累數千年的人類社會中生活的面向，以對當代生活的觀察切入策展，共包含六個主題區域：蜂巢、流動、說服、控制、破裂、「未來？」。其中「未來？」在原本展出時是沒有問號的，到忠泰美術館巡迴時才又加上。

通過翻閱展覽官方出版的畫冊，我發現此次於台灣展出的版本是經過大量閹割的，或許也和展出時的陳列方式及美術館本身的場地限制有關，在忠泰美術館的主展區中，還有許多作品沒有出現，需等到主展區開展的兩個月後，才能在衛星展區補齊樣貌。這個安排將原本一體的展覽強行分割開來，著實令人愕惋。巡迴各地的展覽難免因這些不可抗因素而改變其樣貌，在此，我僅就台灣展出的版本進行分析。

或許是因為從原本的展覽裡再次精挑細選的緣故，每件作品都能深深玩味許久，整體給人暢快、震撼之感。此展中的「文明」不限定於單一、特定文明的特質，著重於「整個人類的文明」而不是對某個文化的介紹，甚至希望藉由影像消除不同地區間的差異：資本社會高度發展下，每個大城市都看起來差不多，有的攝影師也會故意翻玩城市印象，或模糊所拍攝地點的特徵，使鏡頭下的地點成為一個隱喻，而非紀錄。

每位創作者都來自不同國家和相異背景，各自關注自己生活或在乎的議題，可當各自的作品並列於這個展覽中，就被套入同一種詮釋脈絡：譬如勞倫．格林菲爾德的〈高三學生在雙面鏡前化妝，為勞倫．格林菲爾德拍攝的審美文化紀錄片，洛杉磯，2011年〉拍攝五個化妝中的少女，這件作品被置於大型購物商場和流行品牌旁，比起「審美紀錄」更像在觀察女性如何自我商品化，不同膚色的女人追求著統一的價值觀與美，與同一個「說服」區域的其他作品一同諷刺消費主義。

此展相當強調「集體」的概念，大部分作品都呈現出大規模、多人、大地景的宏觀視角，拍攝人像的作品相對較少，且大多集中在「控制」和「破裂」這兩個靠展覽尾聲的區域。規模化經濟與其帶來的龐大利潤在這個展覽裡展露無遺，從最初由殖民者控制的甘蔗種植園之工廠模式開始（註一），人類無止盡地數據化自然資源和勞動力，資本社會強調的是速度和利益，如同《盧貝松之搶救地球》裡旁白敘述的：

“Faster and faster.”

“Excessive? Perhaps.”（註二）

最終導致人的自我異化、無窮的慾望、過度的開發直至最尾端的「破裂」，在在向每個觀眾強調「沒有人能置身事外」。「破裂」一區的紀實攝影充分體現文明下的荒唐，從難民危機、戰爭到環境問題都赤裸地坦露出來。比起一進入展覽時，大多數作品著重的是建築、生活物件或其他人造設施，越走到展覽尾端，越能感受到其強調的反諷和批判性。

「破裂」這區集齊了世界各地的悲慟與無奈：戰爭、移民、示威、通勤、監獄、生態浩劫、資源枯竭，共同塑造出因文明發展帶來高度進步，卻也迅速崩解的世界。展覽來到台灣後，「未來」主題中對未來的想像中打上問號，遍體鱗傷的現況對應到近在咫尺的未來；科幻感不只來自於未來期盼，更早已深植於當代的生活細節。

每個區域角落中都藏著一隻掛於高處的蝴蝶影像。破繭而出的蝴蝶像標本般被永恆地固定於展牆上，似乎印證了人類文明的短瞬即逝，又象徵自然生命的循環，當代文明中，所有個體都週而復始地重道覆轍。此展作為一個「啟示錄」，通過紀錄當下，向所有觀眾警惕未來。

｜展覽資訊

展覽名稱：文明：當代生活啟示錄

展覽時間：2024年3月16日至2024年6月30日

展覽地點：忠泰美術館

展覽官方網站：https://jam.jutfoundation.org.tw/exhibition/4588

註一：安娜・羅文豪普特・秦著，謝孟璇譯（2018）。《末日松茸：資本主義廢墟世界中的生活可能》。八旗文化。

註二：Yann Arthus-Bertrand (2009).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