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9|閱讀時間 ‧ 約 28 分鐘

見事,能行,果斷 ――領導、管理者的三大要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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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影:蘇仁浩

     

    見事,能行,果斷

    ――領導、管理者的三大要則

    ——梁寒衣 


    佛鑑慧勤禪師曾對他的法子龍牙智才禪師提撕道:「擔任住持,須具三大要訣:一、見事,二、能行,三、果斷。三者缺一,則見事不明,終為小人輕忽怠慢,則必住持不振。」


    這段勸勉並不止於適用於寺院住持,而更宜於作為一切世間、出世間大大小小、各階次的管理、領導者的軌轍。 

    一、見事:事由人作。欲見事,則須先「見人」!能洞察每個人的心性、人品、能力、專業……他的強項與弱項,優勝與闕漏,任事的風格與態度――是否真心真實、篤厚實幹?抑或虛與委蛇、怯懦推拖、誑妄不實 ……?

    穿透得了一個人的操品、風格、能力、行事,那麼,大大小小事,無論勝劣、狼籍如何,自不難拚湊、追究出問題的脈絡、真相,作出公平的處斷與對治。

    「物不平則鳴」――要領眾,即先要能服眾、安眾。先須智眼清澈,慎思明辨,公平公允,不雜愛憎。

    一旦愛憎夾纏,則昏愚偏袒、傾斜護短,難作明眼人、明白人!

    二、能行:能以身作則,任事、荷擔,具足操作、實踐、行動的能力。龍牙智才本身即是這樣的典範――他輔佐佛鑑襌師,担任治理田務的「莊主」,不畏繁難艱辛,親自操掌犁頭、鋤耙,乃至所有耕種雜瑣。其任事紮實紮厚、精勤嚴切,以是一眾仰望,名震叢林(註一),呼為「才莊主」!一介偉岸禪師竟被稱為「才莊主」,直如田家漢一般,即可想而知此人究底種田、割稻、全身輥入、從事農事、「專業」到什麼地步了!

     

    一位管理者曾敘述她的經驗:在她十分年輕的時候,便出任一座成衣工廠的管理。一回正在督導、指正一名縫紉師傅之際,那名師傅倚老賣老、反嗆道:「做也不會,什麼都不懂!你說箇什麼?」

    她於是閉了嘴,報名參加縫紉課程,認真學習,及至拿到具格的証照。她尚是一名花道老師,具有流派指導的証照――那是她為自我胸中的夢想而用的功:期望有日能轉變職場、開設一座花藝教室。一個花草莊嚴、默而美的器世。至於其餘的無數証照,也皆從一次次職場歷練,一次次的篤實驗証和操持中獲致的;緣於昔年的一記當頭棒喝!她並不打算被譏嘲成一名荏弱、不能行的管理者。

     

    因之「能行」――能實幹實行,是一重大指標,具眼的,不會只看你「說箇什麼」,而是看你「行、做箇什麼」――無論誇張自我、說得何其高勝、高蹈,倘管理者唯是一昧開高走低、責求他人,自己圖享安逸、坐擁高位、避事避難……「苦澇苦役全由他,功勞光環全歸我!」自然難以服眾、無法獲得真正的尊敬與臣服。方內、方外,任一領域俱如此。懂的人不會看重一名「腳跟不點地」、一任虛踏、一任口沫、唯圖「役使他人、墊高一己」的人。

    三、果斷:宗門習於「直了」,其風格一貫,不僅修法如此;任事,行事亦然。能一人了的,便不帶累二、三人;能當下了的,就不拖欠幾日、幾週。這就是「果斷」――智眼明澈,而斷事、決事、成事迅速;不拖泥帶水、養癰為患。

    俗謂「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無論何其精心調製、燉煮熬煉,老鼠屎依前仍只是老鼠屎,若不翻省翻改,時光積久,僅能愈沈沉、愈腐臭,愈繁衍、愈是「族繁不及備載」;正如將癌腫瘤愈養愈大一般。以是「蝮蛇螫手,壯士斷腕」――領眾者非具果決魄力不可。

    「理」上如此,於現象現實中臨事、處事即難。且明顯地,「蝮蛇」容易,而「人魅」為難――人心人魅的惑亂鼓動、作祟作難,至為難以廁清、祓除。



    宋代「曹洞宗」宏偉大師大陽警玄悟證超卓,已知自身具足成為一名「肉身菩薩」的格力;曾於坐化前咐囑門人道:「若瘞葬全身十年而不遭難,則可為大陽山打供入塔。」


    他早早洞見身畔的「平侍者」心性不佳,將法衣、信物囑託來參的「臨濟宗」禪者浮山法遠,乞其代為尋覓傳人、接續曹洞宗風;同時,預記平侍者日後將死於三义路口。

    大陽警玄圓寂,平侍者以機鋒博敏、「得孚人望」,果然續任住持。一日,以「風水不佳」為由,欲取出真身荼毘。

    啟開塔戶,見大陽警玄跏趺安坐,顏貌如生。即自取火焚燎,大火焚燒而盡,大陽警玄卻仍真身儼然、安澄不動。一眾歎為神異。

    於是平侍者即取了大鋤、親自揮砍、破開師父腦殼,更增添薪柴、油脂,將真身焚為灰燼。

    其末,告至官府,平侍者被剝除僧衣、返為俗籍、流浪奔走……最終,於三义路口,為大虎吞噬,正如大陽警玄昔年所註記。

    而受託的浮山法遠,於卅七年後為大陽警玄覓得傳人,形成宗門上「臨濟兒孫撫育了曹洞祖師」的一段佳話(註二)。

    談「見事,能行」二者,無疑地,大陽警玄洞見卓標、目光深遠、行動準確。談「果斷」卻不知該如何定義了?――「傳法」是大事,他能如此毅然決然將曹洞衣缽託付臨濟法子,不能不說為果斷!卻也看似無能以等同的果斷廁清、拔除平侍者。

    「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周旋久!」清代詞人顧貞觀如是道。平侍者足以貼身服侍,博得眾望,盡得曹洞旨要,即足以說明他「覆雨翻雲」的手腕和韜略了。禪門中能參得了禪、破得了參的,必是具決定心與決定志的鐵漢;能把掌玄印、開堂嘯喝的,也必為鐵漢中的鐵漢;不可說大陽警玄不具氣魄決斷(事實上能賭生死於參禪,已是一種氣魄決斷了!)。然,到這裡,即鐵漢也難為,基於羽翼已成,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此,便得視住眾品質――若住眾智人、淨信者多,而主導主幹亦把掌在智者、賢善者,即可翻轉改革。若住眾愚慢、無智、俗眾居多,主導主勢力亦擅長把玩權術情感、愚惑欺眾,自然回天乏術。尤其,悟道者俱知佛性一體、佛魔唯在一心,以是其「無限齊的大慈」的確可以給予「無限齊的安忍」,而守候不動、期望對方足以一念回心、轉魔為佛――特別是對於這麼一名已有了相似悟境、堪能把捉曹洞宗風的法器。可惜修行者的「無限齊大慈」,唯是縱容了他者更熾張的魔行與囂肆。

    大陽警玄的因緣、經緯、甚深難處,唯大陽警玄自知。不憚冗長的敘述,要說的是「果斷」二字,人人說得痛快,下手卻較壯士斷臂更為艱深、繁難;緣於牽涉的是大量的人性、人情、人脈、人結與人網。而出世間較之於世間更顯得幽微深細;緣於世間尚有成敗、業績可為刪增、裁割的量尺,有「權勢、位置、金錢」可屈眾、伏眾。至於出世間領導者所能服眾的,唯只「德,智,行」,以及道風、道骨、道格而已。倘非淨信歸命、拌力護持,即連一「準肉身菩薩」也眼睜睜看著他夷為灰燼了!

    其不滅的「真身儼然」,唯坐諸佛心海,以及後世相應者胸中。

    難歸難!「見事,能行,果斷」卻是世、出世間大小領導、管理者足以銘刻於胸,時時回觀、奉為圭皋的準則。三者之外,可還有更須掛於額間的?

    「反省。」一名管理者總結一生的經驗道:「無論發生什麼,管理者若能率先反省自己,檢察掃瞄一己的疏失、不善處,大眾亦將更能服膺其懲處和對治。」

    佛鑑禪師未曾強調此點,唯因他所提撕的對象為法子龍牙禪師――一名道悟卓然,而保任貞明、荷擔篤實的修行者,是不必刻意更提醒「反省反觀」的,在於其日常的止觀內照本已積厚,為日用的工夫。由是不必「頭上安頭」的提捻。

     

    (註一)叢林,古代稱禪宗道場為「叢林」,意指培養、陶鑄法器,個個如高曠林木,可為佛法棟梁、支拄。龍牙智才可進一步參見《花開最末》之〈孤輪獨照須彌峯〉。

    (註二)參見《體露金風》之〈這世界黑暗已成形……〉。

    寫于二Ο二三年十二月一日


    攝影:蘇仁浩

    佛鑑慧勤禪師曾對他的法子龍牙智才禪師提撕道:

    「擔任住持,須具三大要訣:一、見事,二、能行,三、果斷。三者缺一,則見事不明,終為小人輕忽怠慢,則必住持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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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寒衣,台大外文系畢業。曾參與高棉、越南的難民救援工作,異域目睹的顛沛流離、生存死亡,觸發她人道思考的寫作動機。一九八九年「聯合文學」小說中篇推薦獎;一九九六年「普門文學」短篇小說獎;二〇〇九年中國文藝獎章小說獎。 出身禪門,修持以禪宗為髓腦,華嚴大教為終極。自一九九九年起陸續於寺院、講堂弘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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