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創作｜〈這雙長腿唯有妳有資格擁有〉

Corrine 從 3 歲起開始學芭蕾舞，她好喜歡老師。還記得第一次穿上芭蕾舞鞋那天是生日，8 月 15。

透白嫩皙的肌膚，簡直像白瓷一樣完美無瑕，但又帶著一絲水潤感，恍如深山一處隱密桃花源中、水池上的昂貴瓷器；黑的如同暗夜的髮絲，像是凌晨 3:00 森林中盤根錯節的樹枝，原先纏繞合一的姿態，卻被精心地一步步梳開了；細細的眉毛，像是刀光劍影後留下的餘暉，而且這雙眉毛還會說話：「禪機未到，雖點亦不中。」之後利索地飛簷走壁、離開了這方方正正的四合院；眼神中帶有一絲堅毅，是童話故事中極力求生的小紅帽，或是說三隻小豬也可以啦，總之，在那個還沒有瞳孔放大片的年代，當你看向一個人的眼睛時，是可以進入她的杏仁核的。

寫了一小段後，鐘聲響起了，於是停筆。

當然，這些都是今天霎那間才回想起來的畫面，其實這位老師到底長怎樣，她以前是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只是老師言猶在耳的叮嚀，她到現在還是覺得暖暖的：

「芭蕾舞，是表現自己最好的方式。」

還真的是。

鐘聲響起，站起身來，緩緩走下台階。內心想著等等要去上莎士比亞的戲劇賞析，這是她費盡心機才搶到的課，一堂都不能缺席。就算今天下大雨，也不能。昨天晚上在 IPad 寫下筆記：「沒有受到文明裝點門面的人，原就是像你這樣一個寒傖、赤裸的兩腳動物。」優美的語句，出自《李爾王》。

不知道是怎麼了，她整個人身體晃晃的，不小心跌倒了，還摔個狗吃屎。

努力想站起來、恢復冷靜，快去上課，「來不及了，要用跑的。」卻看見自己下半身突然血流不止，血滲到她雙腳上，沿著右腳的腿毛，像是避開了森林中盤根錯節的樹枝，洶湧洪水流到了上禮拜新買的 Simone Rocha 白色緞帶珍珠蕾絲鞋上。

突然間，鞋子上的玫瑰蕾絲被染紅了，紅色緞帶將其包裹著，不過珍珠卻絲毫沒有沾染到血跡，依舊完美無瑕、彷彿白瓷般完美無瑕，但又帶著一絲水潤感。

「妳的腿掉了啦！」

同學們匆匆圍過來。

「觀眾。」

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覺得真的好美。芭蕾舞者得旋轉數千回，才能跳出最好的天鵝湖。她在 3 歲那年就做到了。初學者。

現在、Right now，21 歲時又成功了一次。專家。

想笑，卻發現自己突然沒了聲音。「好渴喔。」內心想著。

手指沾了一點腿毛上的血水，舔了一口。

上半身旋轉。拽回階梯上的義肢，釘鈴鐺鋃裝上去：

「瓷腿上面長出了小瓷腿，小瓷腿上面好像長出了青苔...？」

「紅紅的太陽出來啦！」

圖片出自：Simone Roc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