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嗯?什麼聲音?好吵......
咚咚!咚咚!
好睏、好吵,到底是誰在吵我......
「紀巧慕,醒醒。」
誰在叫我......
我僵著被壓麻的手臂坐起身,惺忪地盯著面前的人,數秒鐘後意識才終於漸回歸於我的腦袋。
「阿......」
我望向四周,才終於想起目前身在何處,但卻想不起面前的人是誰。
再看了一眼掛在黑板上的時鐘,中午十二點剛過,因為今天是開學日所以提早放學了,教室裡已空無一人。
我竟然一路睡了三個小時,而且白歆璦和言海伊就這樣丟下我走了!
思緒整理好,我的視線又再度落回眼前的人,是一名看來二十多歲的男子,身著燙得筆挺的襯衫,他的手指還放在我的桌面上,似乎就是剛在我夢裡敲擊的兇手。
儘管他叫得出我的名字,我卻不知道他是誰,只是面前陌生的臉孔似乎有點熟悉。
「我是你們的班導師,程禹。」
大概是看我一臉呆愣,他才緩緩開口。
「阿!老師好!」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手裡拿著點名簿。
「老師,我先放學了,老師再見!」
我匆忙地收拾了東西,連忙背上書包逃離教室。
腦袋還未清醒,視線似乎都還朦朦朧朧的,只知道自己開學第一天竟然就在課堂上睡到連班導師的樣子都沒看見......
離開學校後我快步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在接近住家附近的便利商店裡,我看見了熟悉的身影,連忙衝了進去。
「喂!言海伊!你這傢伙也太不夠意思,放學了也不叫我一聲,竟然就自己先走!」
聽到我說的話,言海伊先是一臉困惑,接著又是一副瞭然。
他沒多搭理我,買完東西便逕自走出便利商店。
「你說話!枉費我們認識了這麼久,你這傢伙竟然一點義氣也沒有!」
見他不回話,我變本加厲得故意誇大其詞,在他身邊左跳右跳,還順勢抽走他手裡剛買的零食。
「妳是不是忘記今天有頒獎活動,在市民活動中心,所以我和白歆璦今天提早離開學校了,我不是昨天才告訴妳?」
嗯?
我在腦中搜尋著回憶片段,這才想起確實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說來慚愧,言海伊和白歆璦永遠都是包辦校內的第一名、第二名,每次的獎學金頒獎活動總是有他們的份,和萬年吊車尾的我簡直是天差地遠。
「妳該不會一路睡到放學吧?」他一臉好笑地看著我。
「沒有!當然不是!」我乾笑著否認。
「喏,既然是我誤會你了,零食還給你。」
我將已經被我吃一半的多力多滋遞到他面前。
他沒接手,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不用,本來就是買給妳的。」
咦?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他確實不吃這種被他歸於垃圾食物的東西。
我收回手,沒多問。
說起言海伊,這大概是我們認識的第六個年頭,打從小學五年級開始。
那時候的他,和現在一樣是個話不多的人......不對,以前的他幾乎是個惜字如金,開口彷彿會要他命的人。
第一次見面,是在言海伊一家剛搬來的時候,那天是中秋節,社區裡辦了一場活動,有得吃有得喝,還有許多小遊戲,所以現場聚集了很多小朋友。
已經小五的我對小遊戲並不感興趣,只是捧著現場提供的食物在一旁等著我媽和鄰居的交談。
聽說和鄰居聯絡感情是一種必要的社交,我望向四周,看見一名年紀相仿的小男孩站在一旁,似乎也在等待著大人的交際結束,只是他手裡沒有食物,只有一本標題看來很枯燥的書。
我移動腳步到他的身邊,伸出手指向大人們烤肉的方向。
「那裡有東西可以吃。」我說,附上一個自以為親切的微笑。
他抬起頭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蹙起眉頭,一聲也沒吭的便將視線移回手中的書本。
沒禮貌的孩子。
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後來的幾天,也不知道是緣分還是碰巧,我總是在各種時刻遇到他。
上學出門時、放學回家時、在家裡附近的超商或公園時。
他總是一個人,遇見他的頻率之高到當時我突然有種莫名的使命感——必須拯救這個被困在自己世界的孩子。
我沒有和言海伊提過當時我是這麼想的,他大概會覺得我瘋了,畢竟連我自己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荒唐至極。
拯救言海伊?
別了吧,我書包裡的數學作業倒還需要言海伊來拯救。
總之從這個念頭萌生後,我每天開始在言海伊身邊打轉。
說早安、說晚安、問他作業寫了沒、問他昨天的電視看了沒,或是從我百寶袋般的書包拿出東西問他吃不吃。
要不是偶爾他會被突然出現的我嚇一跳而發出不耐的「嘖!」,我大概真的會以為他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了。
就在持續了一個月的單口相聲,我幾乎就快要放棄這個使命時,在某天的放學後,我在住家附近看到言海伊,便偷偷摸摸地跟在他後方。
拐了幾個彎後,他進入一條狹小且昏暗的小巷內。
心裡有股抗拒和恐懼油然而生,猶豫片刻後我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小巷裡靜悄悄的,滿地散落著各種雜物。
看見言海伊的背影後,我原本想衝上前嚇嚇他,卻被腳步的物品一絆跌坐在地。
聽見聲響回過頭的言海伊,臉上除了帶著一絲的訝異外,還有幾條,淚痕。
我在原地愣了幾秒,本想起身上前,卻在視線瞥見剛絆倒我的物品時,腦中思緒瞬間轟炸,片段的記憶開始不斷在腦海裡閃現。
那是幾年前我很喜歡的一部卡通的角色玩偶。
我摀著劇烈疼痛的太陽穴,蜷縮在地板發抖尖叫著。
後來我大概是暈了過去,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面前跑來的言海伊。
神奇的是,那天過後,言海伊有了突破性的轉變。
他依舊不愛說話、依舊沉迷在他的書本世界裡。
但他開始會在公寓大門等我一起上學,儘管一路上依舊只是聽著我唱著缺了一人的雙簧。
也開始會和我共享數學作業簿,儘管他會在每次遞給我時說:「沒有下次了。」
而我也從鄰居們的八卦閒聊中聽聞,言海伊的父母離婚了,我沒向他問起,但這大概就是那天我看見他眼淚的原因吧。
記得有一天我心血來潮的跑到言海伊的班級,隨便抓了一個坐在窗邊的女孩說要找言海伊,沒想到連同坐在附近的幾個女孩都警戒的轉頭過來看我,詢問我找他做什麼,彷彿要找言海伊必須先過她們這關。
感受到氣氛的不對勁,我隨口胡扯著說撿到他的作業簿,邊拿出手中昨天和他借來抄的數學題本,便看著一群女孩開開心心地拿著作業簿圍到言海伊的周圍。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世界的運轉規則。
原來長得好看又會念書,就算是啞巴也沒關係。
有時候我總會想著,要不是因為認識了以前的言海伊,我大概無法習慣他這種什麼話都憋在心裡頭的個性吧?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已經回到家門口,和言海伊道別後我進門回到房內。
我臥倒在床上,大概是剛想起太多以前的事,心裡頭悶悶的。
在遇見言海伊的那年,我似乎正閒得發慌,因為......
腦中忽有一道身影浮現,是一名身著制服的少年。
還來不及細想,手機的震動聲喚回我的思緒,是有人加入班級群組的通知訊息。
“程禹已加入群組。”
程......禹?
回憶的湧現,總是來得措手不及。
瞬間,原本模糊且破碎的記憶畫面,不停在腦中閃過而後拼湊。
不會吧?是他嗎?
我從床上一躍而起,開始在房內翻箱倒櫃,才終於在最底層抽屜的深處找到一個小小的盒子。
那是一個餅乾的鐵盒,外盒已因年代而斑駁,布滿了鐵鏽。
費了點勁把歪斜的鐵蓋掰開,映入眼簾的是幾張相片和一個貓咪吊飾。
每張相片裡頭的我身旁都站著一名少年,在我七歲時突然走進我的生活,十歲時又突然不告而別。
翻著一張張相片,排山倒海的回憶瞬間湧上,使我產生一種不真實感。
像是好久以前發生的事,又好像還歷歷在目。
回想起今天看見他時,筆挺的襯衫、向後梳起的瀏海,全然不同於相片裡身著制服的青澀。
我始終記得他,只是沒想過再次遇見,更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身份下。
他大概不記得我了吧?
仔細想想,距離上次見面也已經過了七個年頭,我也和當時年僅十歲的女孩相去甚遠。
但儘管他不記得我,他依舊是我生命裡很重要的一個人。
是拯救了我年幼的世界受到摧殘的重要的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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