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小六的時候,薛哲堯月考有一科沒考一百,只考了九十八,對於薛哲堯來說可能算大事,因為他一直是科科一百。
但對我來說,就算他不小心失誤錯了一題,我回到家也不會比較好過,而且他也依然是第一名,當然不覺得有什麼好幸災樂禍的。
每次月考成績出來,我就巴不得晚回家,但那天剛好我朋友都有事要早點回家,那瞬間實在很絕望,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我慢慢收著書包,等收完發現教室只剩下我跟薛哲堯。
只是因為不想回家,我就隨口問了薛哲堯,「欸,要不要去附近晃晃?」
我跟薛哲堯雖然是隔壁鄰居,但說的話根本不超過十句,我也做好薛哲堯會拒絕的心理準備,薛哲堯卻同意了。
路上,我發現薛哲堯心情不好,就問了他為什麼,他卻沒有回答。
我想了一下,「你不會是有一科沒一百在不高興吧。」
薛哲堯沒有回答,但他那有點幽怨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我就懂了。
「你也太誇張了,不過少兩分而已,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我才不懂你為什麼可以考這麼爛。」
「欸,你不要以為你考得好就可以攻擊我!」
薛哲堯沒有回應,顯然又懶得理我了。
「不是吧?難道你被扣個兩分回家會被罵嗎?」
他還是沒有回應。
「那不然我陪你回去好了,這樣你媽就不好意思罵人了。」
不過那天薛媽媽是真的氣炸了,考不好還晚回家,而我也被我媽罵得很慘,人家考九十八都要反省,你都考八十幾七十幾的,怎麼還敢嘻皮笑臉。
想起這段往事我忍不住抱怨,「所以說人都是貪心的,要是我能考九十幾了,我媽也會要求我考一百。唉,不管怎麼努力,永遠是達不到要求。」
他苦笑了一下,「小時候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你考那麼差也沒有事,我稍微扣兩分就好像天要塌了。我就問我媽,我媽說,烏龜跟兔子能比嗎?你難道要當烏龜!不過,我是真的想當烏龜。」
「你媽是瞧不起我欸,只有你才會覺得烏龜不是罵人。」原來薛媽媽在背後是這樣說的,想到從小到大在他們家丟的臉,我真想當隻縮頭烏龜。
「那你跟我交換你要嗎?」
「當然啊,起碼我有專業,別人也看得起我。沒有人會想當烏龜,就算我失敗了這麼多次,可是把標準降低,只會更可笑。」
「可以啊,你當然可以把自己看得很高,但是你期待愈高,就摔得愈痛。可能我在你眼中是人生勝利組,但是你不知道,我一直以來都不知道我要什麼。感覺好像很順利,但是也沒有什麼意義。直到被分手,我才突然醒過來。」
我有些驚訝,「你還喜歡她啊,被分手讓你人生的意義都失去了?」
「不是,而是我從來沒有找到人生意義。小時候我媽對我很嚴格,我都想,可能考不好真的很嚴重,沒有好工作真的好嚴重,不能準時做什麼事真的很嚴重,當我發現,好像不是那樣,一切反而更嚴重了。」他看起來真的很迷惘,「因為我更不知道我要怎麼做。」
「可是,你繼續做本來的工作不是很好嗎?」
「我不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雖然很順利,但我也常常覺得痛苦,沒有動力,可是這種想法根本沒有人懂。」
那一刻我才知道,不論是兔子還是烏龜,都離終點很遠。當烏龜看著兔子的背影,以為兔子已經抵達了終點,可是兔子卻根本不知道終點在哪裡。
「反正人生還很長,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但你不知道,那才有趣吧。」
他看著我笑了。
「你應該走出情傷了吧?」
「可能就不算情傷吧,我好像不懂愛,我從沒有所謂奮不顧身的感覺。」
「我也是,反正我們還有時間可以找。」
不管是兔子還是烏龜,其實,有時候回過頭都覺得自己走得很遠了,可是一輩子不是還很長嗎?真正走完一輩子的人,也不一定就真的找到自己想要的了。
至少,我們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