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晚安,我是巴茂。這禮拜來晚了,抱歉讓大家久等!在我們決定換指導教授之後,很多人抱持許多疑惑,認為為何你們待了五、六年,如果那個環境真的那麼差,為何還繼續待?為何當初要選這位指導教授?而在我們做了70頁的簡報,和系主任攤牌一切的苦難之後,他竟也認為我們可以再繼續待著試試看,能不換指導教授還是比較好。與指導教授之間的糾葛,過程中錯綜複雜的關係線,總讓外人無法了解學術圈為何有這麼多的枷鎖。趕緊逃就可以了嗎?是嗎?有人會幫你嗎?
本週,我將簡單介紹一篇論文,分為簡略的名詞釋義,研究結果,以及研究參與者出逃後續,也穿插個人經驗簡介之。文章作者以受壓迫者,也就是研究生的角度,來看文中主角小佛教授與學生間的關係。此本論文完成於2009年,然今年是2024年,我們仍遭受許多相似的處境,故想帶大家一窺究竟。那就開始囉!
壹、簡略的名詞釋義
以下將簡單介紹指導關係,壓迫者與受壓迫者,以及反對話行動的名詞釋義。
一、指導關係
Green&Lee(1995)提出,指導關係意指研究生和指導教授雙方除了關於論文主題的指導外,也會因為彼此的社會位置不同,而產生一些非表面易見的權力關係。而Grant(2003)認為指導關係中除了權力關係之外,研究生和指導教授雙方也存在因無意識的因素而產生的複雜關係。
此外也有學者對於指導關係提出了批判,認為這樣的關係可能發生教授過度指導、師生關係緊繃,以及對學生的不合理剝削等(Levinson等人,1996)。且指導關係也往往忽略了學生的主體性,反而將教授與學校的權力放大。關於指導關係的過往文獻整理,請參照論文作者統整的圖一。
圖一
指導關係的過往文獻整理
註:引自「研究所教育中指導關係之探究-Freire批判教學論的觀點」[未出版之碩士論 文](頁25),莊宗翰,2009,國立中正大學。
二、Freire的壓迫與受壓迫者
Freire是來自巴西的教育家,他在1993年發表了他的《受壓迫者教學論》,整理了對於壓迫者和受壓迫者的特徵。以下簡單介紹之。
(一)壓迫者
壓迫者的特徵有1.假慷慨地給予:用表象的假慷慨,讓不公義的作為合理化;2.不完全的為己存有:有受壓迫者,才有壓迫者存在;3.化萬物為物:把所有事物和人,都當成自己可以獨佔的東西;4.會避免溝通對話的產生,以減少平等互動;5.無知的絕對化,視地位比自己低的人無能又懶惰,只跟能力與階級和自己相同者互動等。
(二)受壓迫者
受壓迫者的特徵包括1.對自由的恐懼:認為自己無法爭取自由,處於不自由的狀態較有安全感;2.依賴的存有:受壓迫者是為了他人存在,而不是為了自己;3.宿命論的思維:對現況的解釋神奇與不合理,加強了壓迫的合適性;4.自我貶抑,將壓迫者的看法內化,例如常聽壓迫者罵自己是廢物、扶不起的阿斗,進而否定自己等。
三、反對話行動
Freire(1993)提出了四個類別的反對話行動,包括征服、分而治之、操控,以及文化侵略。其中我最有感受的是分而治之,文章中提到,「壓迫者相當清楚,受壓迫者只要他們的狀態是處於不合作的、離間的,那麼他們就會變得相當容易操控。假若受壓迫者建立起聯合及組織的關係,那麼就比較容易形成有力量的聯盟。(頁38)」
因此就像我們過往待的研究室,當時一共有四位學生,指導教授獨愛另外兩位,給予的罰則較少,也給予許多優待條款;反觀對我和薩奇,態度完全判若兩人。這樣的差別待遇,會讓一個團體中的受壓迫者少了患難關係與團結,並且也加強受到拔擢的受壓迫者的優越感,使受拔擢者憧憬可以進入宰制階層,甚至狐假虎威。
貳、研究結果
一、論文指導
此部分提到研究生與指導教授雙方不對等位置的確立;論文指導過程中的差別待遇,以及指導教授給予一改再改其要求;咪挺頻率與品質欠佳;同儕間的水平暴力等,都揭示了專家和生手間的不平等。
而其實一開始也很難知道教授好或壞。結果顯示,研究生會受到教授的專業能力案被吸引。就像文章中,研究參與者C是和指導教授小佛在課堂上有所接觸,認為小佛教授專業能力極佳,又擁有開放與自由的形象,讓他覺得很欣賞,因此一開始印象非常好,甚至將小佛教受當作自己的重要他人。另外,上述名詞釋義提到的分而治之,也可以從研究參與者C的訪問中看到,他說:「就是小佛老師給人家的感覺,其實也不用講難聽的話語喔,她只是非口語的就可以讓你...而且你知道嗎?這個是沒有證據的,這是一種微妙的氛圍阿。我不知道他是故意塑造,還是怎樣,我看到的是,我是被冷落的人。他跟別人都有說有笑的這樣子。我覺得....我不會講那種感覺,那種感覺很不舒服。(頁93)」
二、專案聘雇關係
此部分提到,研究生會因為指導關係而帶來研究助理的工作,且有時是偏向強迫性而需承接工作。另外,接下助理工作後,往往帶來許多磨難。像是將研究生當作好用的勞力,而最大化的剝削之,無限上綱對研究生的要求,也利用有給薪水的名義,買斷學生的喘息空間。就像文章中研究參與者D提到他暑假想出國,卻緊張不已的心態,他說:「我就想要給自己一段休息一下,然後那個時候剛好卡在她的國科會。那時候就讓人覺得不舒服,她就說:妳幹嘛出國?她就是會問妳說妳為什麼要去?那時候我就覺得:完了,她問我為什麼要去,她就好像是在提醒我國科會的事情,國科會我們領了錢就是要做事。(頁115-116)」而為何指導教授大言一出,我們就緊張不已?文章也提到了,論文是讓助理們唯命是從的秘密武器。
三、更換指導教授
此部分提到,在大學這樣的環境裡,充斥著許多被學術自由包裝起來的「諱」。在指導關係建立的時候,學生和指導教授沒有簽任何有形的契約,對彼此的規範與保障毫無依據,只有指導同意書薄薄一張紙,但那也不是實質有何種效力的契約。如前所言,研究生往往會害怕更換教授帶來的風險,因此非常謹慎小心,甚至不敢作為。就像文章中,研究參與者B說:「那種感覺很奇怪耶,那種感覺分成好幾個階段,第一個階段,那時候真的很驚恐,那時候真的很慌亂,真的很驚恐,很害怕,就害怕接下來會怎麼樣,現在所長去跟她講了會怎麼樣?真的很恐怖。那時候真的覺得很害怕耶,就是怎麼講,因為那一天我們是知道這一件事情,趕快從研究室躲回去宿舍裡面,就連電梯都不敢搭,趕快就是跑回去,那種感覺真的很奇怪耶,就是~真的只能說妳是一個沒有權力的人,妳也不知道之後會發生怎麼樣的事,學生就是這個樣子,妳也不知道老師談一談,老師會怎麼去看待你,他會怎麼想,然後會對妳有什麼樣的舉動,就是妳小到不能再小了啦。(頁125)」
回到自身經驗,就算我和薩奇當初,有像文章裡提到的用「正當」理由和前指導教授告別,提到了身心狀態等理由,也寫了滿滿兩頁A4紙的手寫信給前指導教授,好好道別。並且我們都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什麼,是受到迫害的一方,然而現在在學校卻像過著不見天日的日子,看到前老闆能閃則閃,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一樣。
四、研究生身旁的重要他人對行動的影響
此部分提到同儕的力量,以及善意的專家兩個面向。由於受到迫害,因此和同樣受到迫害的同儕友情就更堅定,會將彼此的手抓得更緊。就像我和薩奇,從前期謀劃如何逃出研究室,一起研究戰略,也傾聽彼此的煩惱給予陪伴。
而善意的專家就好像我和薩奇去找系主任談時,他不願意和我們指導教授撕破臉,也提到若此事公開會對前指導教授傷害很大,也提到恩師這種概念,並試圖合理化前老闆的行為。文章中就提到,因為善意的專家會擔心原本保護著他們的結構被撼動,所以會思考如何「折衷」。但折衷的行動就是一種虛假的過程,無法解決問題。
參、出逃的後續
文章提到研究參與者們出逃,換了指導教授後,可能面臨研究主題上能否延續的問題,也需要重新適應全然不同的指導方式等困境,等於傷上加傷!
最後,研究參與者們的抗拒行動止於更換指導教授,大家開始了新生活,忙碌新工作後,就沒有展開其餘行動,甚至有人將恨意轉為寬恕與包容。是不是真的走出來了?實則不全然,聊到壓迫者,進到類似的情境中,還是會緊張,還是會害怕。
然而,我們透過一些管道得知文中的小佛教授是何方神聖,才發現,即使她的行為都被寫成論文了,依然過得很好,還身兼許多單位的委員。這讓我想起系主任說公開前老闆的所作所為會對前老闆造成傷害的言論,我深深感到根本一派胡言!因為受最大傷害的永遠是被壓迫者,事情沒有從根本解決,除了帶給自己身心靈的傷害,和帶給父母的擔憂以外,還有一輩子都有人需要堤防的傷,一輩子都會在有些地方被擋住的傷,一輩子都無法活得坦坦蕩蕩的傷。甚至也不知道學弟妹會不會遇到一樣的事。這樣的處境,彷彿就像文中所言,是研究生要被強迫接受的集體宿命,使研究生不是不死,而是生不如死!
導讀論文的APA如下,很感謝作者的書寫,非常精采,大家有興趣去看看吧:
莊宗翰(2009)。研究所教育中指導關係之探究-Freire批判教學論的觀點[未出版之碩士論文]。國立中正大學。
後記:大學是教育單位,身處其中的人卻往往遺忘了,學生才是教育的主體。我也害怕有天,會成為文中那種善意的專家,巴茂寫於2024年10月17日,謹以此文與眾學術郎共勉之。下週將由薩奇分享系統性文獻整理的祕笈,敬請期待,多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