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預測：重新看待風險

在企業運作實務中，經理人常常被要求做出年度的預測和規劃。然而，Morgan Housel 在他的著作《一如既往：不變的人性法則與致富心態》中提出了一個令人深思的觀點：真正的風險往往來自於我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事件，這迫使我們重新思考如何在不確定性中做出決策。

Housel 在書中提出了兩個關鍵觀點，值得我們深入探討。第一，他強調我們應該根據人的行為模式來做預測，而不是根據特定事件。這個觀點看似簡單，卻蘊含著深刻的智慧。雖然我們無法準確預測五十年後的世界樣貌，但 Housel 認為，人類對於貪婪、恐懼、機會、剝削、風險、不確定性等基本情緒的反應模式卻相對穩定。

這讓我思考到企業往往過度關注短期市場波動或技術變革，而忽視了人性因素在決策中的重要作用。例如，在討論數位轉型策略時，許多企業過於專注於技術本身，卻忽視了員工和客戶在面對變革時的心理反應。理解並預測這些人性因素，往往比預測技術發展更為關鍵。

Housel 用一個生動的例子來說明預測的複雜性：汽油價格上漲。表面上，這會導致人們減少開車。但實際情況遠比這個簡單的因果關係複雜得多。他提出了一系列可能的連鎖反應：人們可能會轉而購買更節能的車款，政府可能推出相關補助政策，能源企業可能增加產量以應對需求，最終可能導致完全相反的結果—人們因為擁有更節能的車輛而增加開車次數。

這個例子生動地說明了「然後呢？」這個問題的重要性。作為資深工作者，這個觀點讓我重新思考了策略規劃的方法，加入更多的系統思維。不只是預測直接的影響，還要考慮後續的連鎖反應。

Housel 的第二個重要觀點是關於意外事件的影響力。他以一個令人心痛的真實故事來闡述這一點。1961年5月4日，NASA 太空人 Victor Prather 在一次高空測試任務中遇難。這次任務的目標是測試新的太空衣，飛行高度達到了驚人的 113,720 英尺（約 34.7 公里）。任務本身非常成功，新太空衣的功能也很完美。然而，在返回地面的過程中，Prather 遭遇了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意外。

當熱氣球降到可以自然呼吸的高度時，Prather 打開了頭盔的面罩，可能是想呼吸一些新鮮空氣。之後，他按計劃降落在海面上，等待直升機救援。就在這時，一個小失誤發生了：Prather 在攀爬救援繩時滑落入海。正常情況下，這不應該造成嚴重後果，因為太空衣本來就具有防水和浮水功能。然而，由於 Prather 之前打開了面罩，太空衣的密封性被破壞。海水灌入太空衣，最終導致他溺水身亡。

這個悲劇性的事件深刻地說明了意外的不可預測性，和潛在的嚴重後果。想想看，NASA 作為可能是有史以來最注重計劃和風險管理的組織，為每一次太空任務都制定了無數的應急預案。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細節——打開面罩呼吸新鮮空氣的決定——最終導致了災難性的後果。

Housel 的觀點讓我重新思考了風險管理的本質。正如財務顧問 Carl Richards 所說：「扣除你認為自己已經考慮過的一切事物之後，剩下的就是風險。」這句話道出了風險管理的核心挑戰：真正的風險往往來自於我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地方。

然而，我認為 Housel 的觀點雖然深刻，但也需要辯證地看待。過度強調不可預測性可能導致決策癱瘓，或是對風險管理採取過於消極的態度。我的理解是，在承認不確定性的同時，仍然要建立系統性的風險評估框架，並保持足夠的策略彈性來應對意外情況。更重要的是，我們需要培養更開放的心態和更廣闊的想像力。正如 Housel 所說，事件就像金錢一樣具有複利效應，看似微小的變化可能在長期產生巨大的影響。

Housel 的這些洞見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來看待預測和風險管理，它提醒我們：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中，真正的智慧不在於試圖精確預測未來，而在於建立一個能夠適應各種可能性的靈活系統。對於企業工作者來說，這意味著我們需要在策略規劃中納入更多的彈性和適應性，同時保持對意外和微小變化的高度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