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評] 敘利亞內戰：國際棋局中的新局勢

　　在昨天一場西洋棋比賽中，一支名為「Taiwan Gambit」的隊伍引發了現場話題。有名參賽者在看到這個隊名時當場以棋盤隱喻世界格局：兩個國王分別代表美國與俄羅斯，中國則好比俄方陣營的皇后，美國在西太平洋周邊的第一島鏈就像一排兵鍊。在這場國際「棋局」中，無論是歐陸戰場上的防線，還是中東衝突中的「兵位」，都必須從大國策略和兵卒的佈防來看待。敘利亞內戰自然不會例外。

　　敘利亞內戰自2011年爆發以來，已成為21世紀中相當具影響力的區域衝突。這場長達13年的戰事，不僅奪走超過65萬條生命，也讓近600萬人流離失所，徹底摧毀了敘利亞的社會與經濟結構，並引發全球矚目的難民與人道危機。

　　這場內戰的複雜性極高：阿薩德政府在俄羅斯和伊朗支持下，曾經穩固掌控大部分國土（目前殘黨以紅色標出）；另一邊則是各種反對派勢力林立，包括西方較能接受的「敘利亞民主力量」（黃色）、「敘利亞自由軍」（青色）、土耳其扶持的「敘利亞全國聯盟」（綠色）以及被西方列為恐怖組織的「沙姆解放組織」（白色）等多方陣營。其中，沙姆解放組織的崛起格外令人注意。該組織從基地組織敘利亞分支演化而來，憑藉軍事實力與宗教意識形態，逐漸在反對派中取得主導地位。

　　2024年底，敘利亞局勢出現戲劇性轉折。沙姆解放組織的武裝力量在短短12天內接連攻佔阿勒坡、哈馬和荷姆斯等關鍵城市，並於12月8日占領首都大馬士革。巴沙爾．阿薩德在執政24年後終於倒台，被迫逃往莫斯科尋求庇護。敘利亞的政治版圖在短時間內被重寫，而沙姆解放組織的崛起似乎難以帶來和平，反而讓國際社會對該國未來走向充滿不安。

　　沙姆解放組織深受薩拉菲主義影響，意識形態極為保守，很可能導致國家走向更加保守的治理模式，如限制婦女權利、強化宗教教育管控以及嚴密約束社會行為，與敘利亞原本多元的宗教、族群格局格格不入。在阿薩德統治下，即便有政治高壓，至少各宗教少數群體尚有一定空間得以存續。如今，沙姆解放組織若持續推動嚴格教法統治，必然衝擊阿拉維派、什葉派及基督徒群體的生存條件，恐將引燃新一輪教派衝突。隨著其他反對派組織的空間被壓縮，敘利亞內部的矛盾勢將加深，國家難以踏上真正穩定的軌道。

薩拉菲主義（Salafism）是伊斯蘭教中一個保守的教派分支。「薩拉菲」（Salaf）在阿拉伯語中意為「先賢」，指的是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時代及其後兩代人的穆斯林。薩拉菲主義者認為，這個時期的伊斯蘭教最為純粹，是後人應該效仿的典範。這一教派主張回歸伊斯蘭教最初的形式，拒絕後來加入的各種傳統和創新。他們強調嚴格按照《古蘭經》和聖訓（先知穆罕默德的言行記錄）生活，反對任何他們認為違背原教旨的現代詮釋。在實踐中，薩拉菲主義者通常要求嚴格遵守伊斯蘭教法，包括嚴格的服裝規範、性別隔離，以及在社會生活中全面實施伊斯蘭教法。

　　國際關係的不穩定將會波及能源市場。在此之後，能源的地區供應鏈恐怕會更加不穩定。即使美國向沙烏地阿拉伯施壓增產以平抑價格，局勢惡化時控制效果仍恐有限，降低油價的承諾終究難成現實。高漲的油價反過來成為俄羅斯戰爭機器的燃料，更進一步削弱了西方世界的影響力。

　　然而，比起敘利亞內部的宗教與政治盤算，中東地區更廣泛的情緒亦在發酵。長期以來，美國一方面偏袒以色列，另一方面又在干涉當地事務時無法提供持續而一致的援助、也無意真正落實民主改革，從而催生了更深層的反美情緒與疑美論思維。儘管沙姆解放組織並非美國所扶持、將來對它的圍剿在道德上完全可以自圓其說，但在這種塔西佗陷阱中，只要地區出現任何動亂，人們自然會認為「責任全在美方」。如果美國沒辦法收拾敘利亞的局勢，許多中東民眾將會加深對美國的質疑。在這種背景下，美國對中東未來的影響力恐將更加式微，進一步為俄羅斯的重新介入或中國的趁虛而入鋪路。

　　在這盤巨型國際棋局中，俄方先行放棄已遭重創的「阿薩德棋子」控制的區域，將維持棋局運轉的壓力轉移給美方。美方被迫接手，卻只能愈陷愈深，在尷尬而弔詭的局面中疲於奔命。當美方因瑣碎衝突焦頭爛額時，俄羅斯和中國便能伺機「掀翻棋桌」，改寫整個國際秩序。或許這個結局是自卡特以來歷任美國總統愚蠢政策的必然代價。但可悲的是，代價不是由國王承擔，也不是由島鏈上的棄兵承擔，而是由棋盤上那些連「兵」都稱不上的微塵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