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在巴黎的故事4
作者:老衲
巴黎的都市規劃很奇妙,分為二十個區,不過那二十個區並不是垂直或棋盤式的齊齊整整,而像是一只牡蠣殼一般,一圈一圈地由內向外繞;老衲當年第一次知道的時候,以為是巴黎人特喜歡吃牡蠣生蠔,所以才將巴黎的分區規劃得像是一只牡蠣殼。
桔梗與徐浪同居的學生宿舍,在蒙帕納斯公墓 Cimetière du Montparnasse 的南側第十四區,從聖母院走過去雖然有段距離,可是發生了這些事,老衲也不好放桔梗一個人回去,硬是陪著她走了這段路。
穿過蒙帕納斯公墓的時候,桔梗若無其事地介紹著裏頭躺著的名人,「這是薩特 Sartre、那裏則是他的戀人波娃 Beauvoir;」桔梗說著,「還有那頭,據說是很厲害的數學家,還有文學家......」
老實說那時老衲對這些人誰是誰完全不瞭解,不過在巴黎靜謐的夜晚裏走過墓園,的確深深感受到一股神祕的寧靜。
曾經的那些聰明絕頂,風雲一時的人,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地底下,與市區熱鬧的生靈活人們共處同一個空間,歐洲人對於死亡,對於先靈,甚至是對於那個絕對的神,有著與亞洲華人完全不同的理解。
桔梗租的宿舍很快就到了,是一棟標準的巴黎小公寓,迴旋的木樓梯上去,狹窄的木門,她從懷裏掏出鑰匙的時候,老衲的心跳忍不住加速,是陪她一起進去?還是送到這裏為止?
一起進去當然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這麼晚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畢竟不好;可是若是送到此處就轉身走人,似乎又顯得有些薄情寡義。
正在老衲心思胡亂轉動的時候,桔梗家的木門咿呀一聲開了,老衲正想要說些甚麼,一抬頭卻發現臉色鐵青的徐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雙手抱胸,神情凝重。
桔梗沒回頭,不過手偷偷地往後一拉老衲衣袖,輕聲道:「陪我進去。」老衲的心思如釋重負,輕聲回道:「當然。」
桔梗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關上門鎖好,卻沒先與徐浪打招呼,逕自去廚房泡了咖啡,一式三杯,都是又苦又濃的黑咖啡,端了出來,放在茶几上,然後坐到了沙發的另一頭,一句話也不說,默默地看著窗外。
老衲這人向來怕尷尬,左看看桔梗,右看看徐浪,又在他們的客廳繞了幾圈,想了半晌打破沉默的話語,卻始終想不到甚麼好的開頭,最後只好一彈指,從最不相干的話開始說起。
「你們宿舍好大。」老衲讚聲說道:「能在巴黎這塊寸土寸金的寶地,租下這麼大一塊地方,你們學校真的是夠闊的。」
徐浪沒說話,倒是桔梗接了上來,她道:「這間宿舍,倒不是原來學校配給我們的,而是徐浪的爸爸給學校捐了一大筆錢,所以讓學校又分了這間給我們......」桔梗頓了一頓,又道:「說到這,浪子你爸爸在中國到底是做甚麼的?是天津的黨委書記?還是中央的政治局軍委?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徐浪瞥了桔梗一眼,卻未回答,倒是老衲吃了一驚。
「好樣的!原來浪子你是名門之後?當年偉大領袖的軍師,與現正主持大局的老人家,都曾經在巴黎留過學,還開過豆腐店為偽裝聯絡地下同志,策畫革命大業;如今老人家正在南巡,中國國內局勢動盪不安,你此時來巴黎,不會是想蒐集當年的一些甚麼資料,回去給老人家的政敵......」
老衲話還沒說完,徐浪卻已氣得雙目翻起,瞪著老衲,罵道:「老衲你別亂扣帽子!這根本八杆子打不著的哪門事與哪門事?我已來了巴黎兩年,老人家決定南巡卻只是這幾個月之間的決定,怎麼可以扯上關係?」
老衲笑道:「這叫做『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扣帽子一招,不正是貴黨領袖的專精?還曾為了鍛鍊億萬人民扣帽子的絕招,不惜掀起十年的滔天巨浪,不是嗎?」
徐浪聽老衲說得如此不客氣,刷地一聲站起身來,沉聲道:「老衲,你再胡言亂語,我可要下逐客令了。」
「原來浪子你才來巴黎兩年啊?我還以為你與桔梗一樣,早已在巴黎待了六、七年,原來才兩年,兩年。」老衲扳著手指,算著數,笑嘻嘻地一臉不在意,回道:「兩年了,嗯,原來是已經兩年了。這時間說巧不巧,算一算正與兩年前的那場大屠殺合上......這麼說來,令尊恐怕在黨內地位還不算低,所以才會怕被影響到,也才所以......趕快送你這寶貝兒子出國進修吧?」
徐浪聽到這裏,再也忍無可忍,順手拿起茶几上的熱咖啡便向老衲潑來,罵道:「老衲我操你大爺的,你再血口噴人,別怪我拳腳無情。」
老衲早有預備,一閃身,徐浪手上那杯黑咖啡便全印在了背後牆上。
老衲還是笑嘻嘻,道:「說不過便講打嗎?來,俺向來是滾刀肉,講打從沒怕過。」頓了一下又對旁邊的桔梗眨了眨眼,才說:「不過既然要講打,便要講個彩頭;這樣吧,若俺贏了一手,你便要將如何搞大那黑女人肚子的故事原原本本說給桔梗聽,如何?」
老衲話音剛落,那邊廂徐浪已氣得七竅生煙,踏上一步,一記鑽拳便往俺鼻頭上狠狠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