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望,一座位於國以東源作以南的島嶼,海盜的樂土,商人的新世界。無論對哪一方而言,砂望都滿載危險與機遇。在砂望的歷史中,有一位名叫加斯帕特的傳奇人物。他曾是橙翼聯邦那些紅髮洋人的一員,以無畏與狡詐聞名,後來因不明的爭端與紅髮人反目,成為他們的頭號死敵。他率領著一支不可思議的船隊,攻陷了紅髮人在砂望北部建造的洛崙砦。
傳言加斯帕特的船員是他在砂望收服的猛鬼妖獸,這些流言一個比一個誇大離譜,甚至散佈得比加斯帕特的足跡還遠。後世普遍認為加斯帕特根本沒有踏足過大絳山脈以東的區域,但那裏也不乏加斯帕特的冒險故事。不過有一點無庸置疑,加斯帕特在當時的影響力大到地廣人眾的杇國和船堅炮利的洋人都得退讓三分,更不難想像席捲砂望平民的偶像風潮。
他們說加斯帕特的船員不是人類,他們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寒光,有些人的手臂覆滿鱗片,或是擁有魚鰓、硬甲、觸手等等詭異的特徵,被敵人形容為活生生的幽靈,噩夢般的存在。有些學者研究過砂望原住民的血統,試圖從這方面去了解加斯帕特傳說的起源與真實性。砂望打破了他們舊有的經驗,砂望的原住民確實有些難以解釋的特徵——更厚的角質層、特別長的獠牙或是帶有蹼的趾間,但遠不如神話中描述得誇張。雖然不能排除這是因為他們與朱夏人、愛新人通婚後性狀被稀釋,但有些事情只有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才能知曉。洛崙砦一戰後,加斯帕特被杇國招安,成為紅巾王麾下的重要海上力量。他的船隊既是海盜也是商隊,橫行杇砂海峽,發揮的影響力甚至超越了紅巾王朝的正規海軍。可惜紅巾王朝最終被愛新人推翻,加斯帕特也未能倖免,他和他的船團被愛新軍圍剿,全數覆滅。
如今,加斯帕特的名字只留存在砂望的酒館和市集的故事裡,另一位海盜,桑紹,則成了現在商人跟船團關切的對象。
田川福松遙望著遠處的港口,看著被趕下船的卡梭划著小艇回到砂望。旁邊的安石剋則靠在船欄上,悠悠等著他。
「你沒問我,為什麼推你當船長。」安石剋打破了沉默。
福松收回視線,轉頭看著安,淡淡地問:「為什麼?」
「我看你挺缺錢的,當船長賺得比較快,對吧?不然一個源作人怎麼會跑來砂望當海盜?你們那邊那麼乾淨,黑幫都會喝茶,妓女還是預約制的。」
福松沒有接話,眼神變得冷峻。
「不要這麼嚴肅,說實話,你讓我想起了一個老朋友,」安石剋笑了笑,語調帶著些許懷念,「他後來就死在源作,我想再當一次他的大副。」
「你幫過我,我認了這份友誼,但我跟愛新人有仇,我可能沒辦法當你永遠的船長。」
「那就先別管永遠,」安石剋輕笑著,「走一步算一步,意見衝突就分道揚鑣。」他將義手舉到福松面前,隨意地晃了晃。「這手是我和他之前在搶紅髮人的時候弄丟的,大概也是在那個時候我們散夥。」
福松瞥了一眼那閃著金屬光澤的鐵夾,冷靜地回應:「你又不能控制開合,還不如換成一般的鉤子。」
「哈哈,這你就不懂了,」安石剋得意地拍了拍夾子,「加斯帕特的副官可是有著一隻蟹螯的強者,讓我過過癮吧!」
桑紹是砂望本地人,出身於貧困漁村。他第一場惡名遠播的行動,是洗劫一艘從源作返航的商船,整船貨物被掠奪一空,船員則被拋入海中餵魚。據說當時他只是率領一小群飢腸轆轆的漁民,卻依靠對潮流的熟悉與夜間突襲的膽識一舉成功。此後,他的名聲愈發可怕,甚至攻陷了砂望東北的一個小型海港,將其改造成自己的基地。
這人的名字在砂望和周邊海域成了一個禁忌,除了那些膽識過人的好漢和不知恐懼的瘋子,提到他的人都不禁壓低聲音。他的劫掠行徑不僅殘暴,還極具謀略。他徹底了解砂望的地形和海流,知道如何躲避追擊,也懂得選擇目標下手,總是在敵人最鬆懈時突襲。這些事件讓砂望的商業航線一度癱瘓,所有船隻不得不繞道航行,導致砂望產的鹿皮和茶葉無法出口,而來自源作和杇國的物資短缺。直到紅髮洋人和加斯帕特興起,桑紹才被迫銷聲匿跡。可是在加斯帕特被愛新人滅了之後,他又回來興風作浪,試圖重建他曾經的恐怖統治。
田川福松和安石剋並肩站在砂望的港口,望著眼前這片繁忙的景象。貨船在碼頭間穿梭,載著來自源作、橙翼與杇國的貨物,而身形各異的砂望原住民正以白銀進行交易。
「不過他真正的崛起,」安石剋道,嗓音的顆粒感很重,像是在模仿一隻離水的螃蟹試圖增加他描述對象的威脅性,只是在福松看來效果並不好「是在加斯帕特死後,趁亂迅速吞併了砂望西部的勢力,並投靠了愛新人。這一步讓他獲得了新的身份——杇國鎮南水師提督。」
田川福松坐在甲板邊,雙手握著刀柄,神色沉重。安看出他的疑慮,繼續說:「花葬族,你知道吧?」
「我雖然是外國人,但我也聽過加斯帕特的事,多少知道砂望這些部族的情況。」
「皮膚如甲,刀槍難傷。傳言他曾獨自迎戰十數名刀手,卻毫髮無損。當然,我不信這些神話,但他能成為愛新軍的頭號走狗,肯定不只是靠一層硬皮。」
「他船隊很多砂望人嗎?」福松問,語調平靜卻充滿殺意。
「有,但你不要太著墨在砂望人上,如果砂望人真有這麼厲害,現在佔據晴鑽航道的就不會是琥珀遠航行省。」
「人不重要那什麼才重要?」
「船。桑紹船隊裡沒一艘比得上你的紅帆,但每一艘都裝備精良,還有愛新提供的火炮和武器。」安停頓片刻,又補充道,「還有,讓人同樣頭疼的,是他對砂望的影響力。西南部那些部族和商人,多半已經被他威脅或收買。想要在這裡立足,桑紹是個無法忽視的障礙。」
福松點了點頭,目光轉向海天交接處。他沉思片刻,然後低聲道:「我們的紅帆不能只是一群海盜的代名詞。我們需要更強大的盟友,也需要比他更致命的策略。」
安石剋看著福松,他的義手反射著嘴角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我有個想法,或許可以讓桑紹的傲慢成為我們的武器。」
福松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興趣:「請。」儘管當了幾年海盜,他仍然改不掉源作人的敬語癖。
「愛新封疆使藍齊.寇墨。」安向手下要了一瓶米酒,紅髮人的琥珀釀傳來砂望之後廣受喜愛,但安仍然鍾愛傳統的味道「知道洛崙砦嗎?」
「加斯帕特被紅巾王看上眼的一場仗。」福松點頭。
「對,寇墨家族在破產後是紅髮人收留他,但藍齊跟加斯帕特暗通款曲,這才讓洛崙砦被海盜攻下,琥珀遠航行省損失慘重。紅髮人也是沒什麼心眼,竟然沒盯緊自己人。但我在想,加斯帕特死了是不是跟這人有點關係。」
「有關係又怎樣?你想讓他幫我殺愛新人?」
「當然不,你買不動他的,你也別想買他。」安一口乾了手上的佳釀,用一手擦了擦嘴「我說了這麼多就是要你知道,誰買他誰倒楣,但你可以假裝買他。」
當天夜裡,田川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支離的思緒在他腦中晃蕩。他開始觀察周遭,自從他得到這間寢室之後還沒有時間這樣仔細的審視它,船長寢室比起那些逼仄的水手房間顯得有格調許多。不得不說卡梭是個懂得享受的人,要不是女人上船會招來厄運,前船長肯定會在這房間裡豢養幾隻寵物。福松心想,他和愛新人有仇,那些背叛他爸而後投靠愛新的人更是一根根肉中刺。不知道安石剋為什麼照顧他,大副說他有領袖氣質,他肯定有,他的父親就是加斯帕特,尼古拉斯.一官.加斯帕特,他還繼承了水依部族的血統,和加斯帕特一樣不顯眼但受用的特性。說不定安早就看出這點,但這不是好事,這代表自己隱藏的不夠徹底。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安提到的人都是清單上的目標?藍齊、卡梭、桑紹……安還沒提過十八號,也對,安還沒提過的人還很多,不只十八號,一般人不該知道十八號。藍齊、卡梭……桑紹、沃特……十八號……福松在港口的柔波中數著母親自殺前述說的那些人名入眠。
陽光灑落在砂望北部的烟岬沿岸,安出現在藍齊的莊園——儘管失去了橙翼聯盟的爵位,藍齊仍然把自己當作貴族,佔了烟岬一帶視為自己的領地,也建了琥珀風格的莊園。藍齊看見安,就像看見多年前的自己,為了利益而出賣所屬陣營。
「你知道的,我的立場不容許這種交易。」藍齊低聲說,語氣中帶著警告,卻沒有完全掩去興趣。
安石剋微微一笑,伸出義手輕敲了一下桌子,夾子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你的立場?是指背叛了琥珀行省,還是指現在站在愛新麾下?」他咧著嘴,語調隨意。
藍齊的眼神一沉,冷冷地盯著安。「小心你的話,海盜。我並不欠你什麼。」
「當然不欠。」安靠在椅背上,嗓音變得低沉且有力,「但你欠你自己一個未來。」他伸手在桌面上畫了一個圓圈,像是在描繪自己所述的那些報酬。「紅帆船隊現在的行動正是你能抓住的機會。幫我聯絡紅髮人,他們給你多少我不管,但得手後我也要一個爵位。紅帆船隊打算在砂望北部的烟岬和橙翼聯盟開戰,我會在那時投誠紅髮人助他們幹掉田川,他們最好是別開砲畢竟未來的安侯爵還要帶著紅帆替他們往返杇國。」
藍齊冷笑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你以為紅髮人會輕易相信我?他們永遠記得我出賣了琥珀行省。他們的寬恕可不是廉價的。」
安沒有被這種抵抗嚇退,他的語氣甚至更加輕鬆。「或許吧,但讓我猜猜看,在你背叛琥珀行省後,你確實成功打入了愛新軍,還建立起紅髮人難以觸及的情報網,對嗎?」他語調一轉,目光如刀。「紅髮人不笨,他們知道你能做的事遠超他們的能力。他們討厭你,但如果他們看到這次行動的價值,你認為他們會選擇恨你,還是選擇利用你?」
藍齊沉默了幾秒,隨後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無奈。「你說服我了,海盜,只是侯爵可能有點困難。」
「伯爵也行。」安靠向椅背,雙手交叉在胸前。
「紅髮人或許能接受這個理由,我背叛過琥珀行省,但這正好可以解釋我為什麼今天選擇站在這裡。他們會認為,這是一場漫長的臥底。」
「聰明的選擇,」安微微點頭,站起身來,臉上浮現一抹笑容。「尊貴的寇墨閣下。」他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留下了一語恭維以免藍齊改變主意。
藍齊輕輕點頭,嘴角的笑容不變,卻在安離開房間後迅速收斂。他放下酒杯,目光變得深邃而冷峻。
「一場臥底行動?不,這是我的舞台,我可不是回去當什麼橙翼聯盟的小卒子。」他冷笑一聲,拿起桌上的地圖,目光停留在愛新的領地。雖然橙翼聯盟的重新接納還有他們財力能提供的豐厚報酬令人垂涎,但洋人的封建制度早就無法饜足他的胃口,他想稱王,至少是親王,而愛新人能滿足這點。
他的目光移向地圖旁的軍報,那是愛新軍近期的部署信。他修長的手指在紙上輕點,心中已有定計。
藍齊沒有去找琥珀行省,而是迅速向愛新軍通報。他打算讓愛新軍隔岸觀火,將紅髮紅帆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