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信與決策：從文化傳統到現代管理的對話

在職場上，做決策是每個人都無法避免的課題。當我們面對不確定性時，你是否曾經不自覺地依賴一些看似「非理性」的行為？例如，在重要會議前繫上那條「幸運領帶」，或者為新辦公室挑選一個「風水佳」的位置。這些行為看似無傷大雅，但它們真的會影響結果嗎？Eric W. K. Tsang在2004年發表於《Organization Studies》的研究《Toward a Scientific Inquiry into Superstitious Business Decision-Making》，深入探討了迷信如何在華人商業決策中發揮作用。這篇研究不僅揭示了迷信的心理根源，也說明了它如何影響企業領導人在策略選擇上的判斷。

這篇文章的重要性在於，它不僅填補了學術研究中的空白，還讓我們重新審視迷信與理性之間的微妙平衡。Tsang教授來自美國Wayne State University，專注於組織學習與策略聯盟的研究。他的研究團隊透過問卷調查和深入訪談，對新加坡與香港的商業人士進行了系統性的分析，揭示了迷信在商業決策中的多重角色。

Tsang的研究指出，迷信在華人商業文化中並非邊緣現象，而是一種深植於文化中的普遍行為。他舉了一個生動的例子：香港前特首董建華在選擇辦公室時，堅持要經過風水師的認可才感到安心。這種對風水的依賴並非個例，研究顯示，「幾乎沒有台灣企業會在未諮詢農民曆或風水師的情況下購買物業或開設新業務」。這些行為表面看來可能「非理性」，但對許多商業人士而言，它們提供了一種心理上的支持，幫助他們應對不確定性。

這種現象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心理學家Malinowski的觀察。他在研究南太平洋的Trobriand島民時發現，當漁民在危險的深海捕魚時，會進行複雜的儀式來減輕焦慮。同樣地，Tsang指出，迷信在商業決策中的作用，正是幫助人們在面對不確定情境時找到心理上的安慰。

在Tsang的研究中，風水、命理（八字）、求籤與面相學是最常見的迷信形式。他的研究團隊訪談了一位新加坡的CEO，該CEO描述了如何在選擇中國大陸投資地點時陷入兩難。他的團隊經過詳細分析後，仍無法在上海與成都之間做出選擇。最終，他諮詢了一位風水師，後者根據他的八字建議選擇靠近水的上海，因為這能補足他命理中的「水」元素。這位CEO最終接受了建議，並表示這讓他感到更加安心，進而迅速做出決定。

這樣的例子並非孤例。Tsang的數據顯示，在新加坡的199位受訪者中，有63.8%的公司曾經聘請風水師，而這些公司多數集中於建築與地產業，這些行業因市場波動性高而更容易依賴迷信來降低不確定性。

另一種常見的迷信行為是「擲筊」，這是一種透過擲筊杯與神明溝通的方式。Tsang的研究中提到，有些企業家在面對重大決策時，會前往寺廟擲筊，尋求神明的指引。這種行為不僅是一種儀式，更為企業家提供心理上的支持，幫助他們在面對不確定性時找到一種確定感。

迷信通常被視為與理性對立的行為，但Tsang的研究挑戰了這種簡單的二元對立。他指出，許多商業人士試圖為自己的迷信行為辯護，並將其視為一種「工具性價值」（instrumental value）。例如，有些人認為，迷信儀式能幫助他們冷靜下來，進而更理性地分析問題。一位受訪者提到，每當她在廟宇中祈禱並求籤後，總能以更清晰的頭腦面對挑戰。

然而，Tsang也發現，一些「半信半疑者」在實踐迷信時會感到認知失調。他們認為決策應該基於科學與數據，但卻無法完全擺脫迷信的影響。一位受訪者坦言：「我知道這不應該基於風水，但我還是做了。」這種矛盾心理體現了迷信在現代商業中的複雜性。

Tsang的研究還揭示了風水師在商業決策中的多重角色。他們不僅是專業知識的提供者，還充當挑戰者、合法化者與心理安慰者。例如，一位風水師提到，他的客戶經常尋求他的意見來確認已經做出的決策是否正確。另一位風水師則提到，他的職責之一是幫助客戶減少焦慮，並讓他們對未來充滿信心。

儘管迷信在某些情況下能提供心理支持，我們也應該反思其潛在的限制。例如，過度依賴迷信可能導致忽略數據與分析的重要性。此外，迷信的效果往往難以驗證，這可能增加決策的風險。

不過，Tsang的研究提醒我們，迷信並非全然無用。我們可以將其視為一種輔助手段，用於補充理性分析。例如，在做出重大決策時，適當的儀式感可能有助於減輕壓力，提升心理韌性。

《Toward a Scientific Inquiry into Superstitious Business Decision-Making》讓我們看到，迷信在華人商業文化中不僅是一種傳統，更是一種應對不確定性的策略。雖然它看似非理性，但其心理價值與文化意義不容忽視。對於現代職場人士而言，理解迷信的作用與局限，能幫助我們在決策過程中找到理性與感性的平衡。

參考文獻

Tsang, E. W. K. (2004). Toward a Scientific Inquiry into Superstitious Business Decision-Making. Organization Studies, 25(6), 923-946. https://doi.org/10.1177/0170840604042415

圖片來源：Dall.E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