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西裝男再看了一會兒資料後隨手把文件擱在一旁。「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聊聊那個政治犯的事情了,別擔心,就我們私聊。」
政務委員有些警惕地左右看了士兵。
「這些人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相信你剛剛也領教到了。」西裝男不耐煩地說:「快到那個地方了,也別多廢話什麼。」
「我想也沒辦法好好問你要去哪裡了。」
「這不是你目前政治階層該煩惱的事情。首先你可能要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把這個政治犯處死?而且還是在沒有其他司法單位的確認之下。」
「報告政府,這個人我老實說了吧他就是該死。拜託都任職多麼高的位置然後什麼都做不好,三番兩次地就要我們政務委員收拾爛攤子。他犯下的錯誤太多了,對我們而言要完成這樣的政治責任,基本上只剩下死刑。」
西裝男用一種戲謔的眼神看他一會兒,手指滑順轉到文件上敲了敲:「我看其他人也是如此,你的心中只剩下死刑嗎?」
「我這個人是很有原則的,應該來說我們政務委員都是很有原則的。要跟我們合作,那自然要有一定的誠意。我很不滿你們這些自以為正義的人就用該不該死來斷定我們的政治行為是不是對的。甚至你們一開始衡量正義這件事對不對就是一個很大的錯誤。你真的覺得我們很愛殺人嗎?我們當初在北方抗戰的時候你們可沒這麼積極!現在盛世太平我們做著一樣的事情,你們反倒雙重標準了起來。我們就是那些走狗,現在狡兔沒了給你們烹飪去!」
「你們都是戰爭英雄,曾經是戰爭英雄。但我不覺得你們除了戰爭英雄還是什麼。你們用一種很違背唯物主義的反動思想在處理國家大事,這或許才是老百姓不滿的地方。」
「說到老百姓,我們俗稱的活老百姓,我一點也不在乎他們在想什麼!政治讓這些鄉下農夫處理可以嗎?你指望一個成天在土房子殺田鼠的耕田老頭們做什麼偉大的政治貢獻?在那邊告訴你:放心俺對小麥小米分得很清楚,跟這些文件上一堆符號看起來一樣。這樣子告訴你嗎?抱歉我還太高估這些活老百姓,他們搞不好這麼多字都組合不出來呢!」
政務委員這次狠狠抬頭看了,兩邊的士兵不知道是被氣勢震懾了還是聽演講聽得入神了,沒有特別防衛起來。這個西裝男在這般洪水猛獸仍神情自若,有點醫生看著精神病患發瘋的樣子。他的西裝稍微有些皺摺,但也僅限於衣袖。那是一套不合身的西裝,應該是不久從誰身上套上的。要不是有這黑車、士兵、文件、政治言論,他一點也不認為這個人合乎正規。但仔細想想,他的人身不也是靠一堆東西襯托了才真實?如果沒有這些東西他存在嗎?政務委員突然有些迷惘,但很快他不多想,因為一再的轉彎讓他感覺應該快到達目的地了。窗外雜草叢生的沒有半點生機,就連貧民窟的簡陋矮房都沒,連軍演的模擬戰場都沒如此荒涼,讓政務委員更懷疑等等是不是在一處空地搭個審判桌就草草了事了?這地方埋了也只剩下考古學家能挖的出來了吧?
政務委員不再浪費時間,他繼續專注於政治籌碼的累積。
「抱歉報告政府我剛才是激動了,我很難想像那些一開始躲在防空洞,就好像媽媽子宮裡面胎兒一樣的族群,上來透氣後就對我們這些實際參與政治進行大小建設的人給予如此對待。我們也一把年紀了,我們看過多少人,來來去去地在這個鐵打的官衙。但就這少部分人違背你們那些,毫無冒犯,我說的是活老百姓他們,那樣莫名其妙的期待!我知道程序多少不合規,但你們願意放任這些人繼續對整個體系胡作非為嗎?好滿足他們自以為的程序正義?這些人可能書讀得多了,然後用一種超脫現實的理論來結構整個現實,個人認為,是非常不公平的行為,尤其是對我們這群實踐派而言。」
「你的行為只能交由司法和人民去決定,我們永遠都是為人民服務,你要落實愛黨愛國愛民的核心思想。」
「這甚至不是我們建國的初衷,我就直接說吧,這裡的官衙關起門來那都是自己人玩自己的,這年頭你也知道看門的狗多的是,你只要擺個東西在那邊自然是可以給那些自以為是的活老百姓過上所謂的好日子。所以是誰在那邊很重要嗎?一定要把那些不怎麼好用的囚犯當寶貝一樣疼愛,瘋狂地在那堆一無是處的廢棄物當中找寶貝?我們的原則很簡單,得罪了整個體系那就是國家的罪人。我們國家,永遠不缺人,永遠……」政務委員突然語塞,因為他看到自己的言語分分秒秒化作一個複製他的人形,用他一樣的口味對著他自己說教起來,又是一陣的戲謔。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舌頭逐漸拉長成一條蟒蛇,將他纏住。
西裝男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你們政務委員真的都一個樣子,用一種很矛盾的優越感在那邊建立一種虛榮。我只看到一個人為了證明自己很勇猛而瘋狂對自己揮拳。」
「所以聰明的委員請告訴我吧,當你猛烈給自己一拳把你打殘廢了,你究竟是強還是弱呢?」
「我很不喜歡你這樣的輕浮。」
「小小的玩笑不怎麼傷人,你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我們一直聽你在那邊講著很蠢很低能的笑話,聽得我們雞皮疙瘩的。這樣的笑話都可以用電腦程式寫起來了,甚至連你的思想,那種偏激的仇恨思想,我們也能用程式跑出一個跟你差不多甚至一樣的模式出來。你覺得當你這個人都可以被預判,沒有一個核心在那邊是可以被複製的,你還有什麼價值呢?跟你一樣的看門狗不是多著很?就你剛剛說的。」
「這是違法竊聽!」
「你們繞過司法程序直接行刑也是,我還以為這是你們政務委員的習慣。既然是習慣那我們司法單位也不要太不識相了不是?」
一陣沈默後車子停下來。西裝男再次用一種莫名的微笑對著政務委員,那尖刺的嘴角直直插入他心中最軟的那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