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她身上有天堂與地獄，它們交纏著彼此，盤根錯節地交縱相生。在肋骨的下方與上方有著天陽和月亮，在幾乎漆黑的眼底有沙漠及海洋。 生生不息。 彷彿她的生命就本該這場沒有終點的輪迴，彷彿她的一生就該是不斷輪替的日夜，和野火蔓延的生長及毀滅。而憤怒與原諒在體內翻滾，像極了荒山邊的海浪，它無法控制地把一切送上了岸，也帶離了岸。她不曉得她是否有還有其他的命運，或者何種方式去尋獲一絲不變的永恆與安寧。 於是她往下沉沒，如同一艘被遺忘的船隻，而那樣的傳說和終止她已經無法要求更多。因此生命是如此荒謬，她一個人的灰燼與火焰、一個人的豐沛及衰亡、一個人的注定和意外、用一個人的雙眼看見了世界，而世界卻無法看見它自己。她究竟為什麼哀傷呢？而哀傷為什麼總是伴隨著笑容？她沒有拉扯，沒有破碎，卻也無法完整。 偶爾回想起無知的那個自己，才明白自己已經走了多久，又走了多遠，又已如何與那樣的自我分道揚鑣。她偶爾想起自己愛過的地方，如今的鳥籠早已空蕩。什麼時候死的？她無法知道，這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了。是愧疚嗎？她想問母親，可她知道母親只會輕輕帶過這些哀痛。生命的重量如此之重，卻在存亡一際時，顯得如那飄出鳥籠的一小片白色羽毛般，轉瞬間就再也找不著了。 像那年的冬天，她一個人在剛翻好土的田邊，知道要是現在不往下跳，她就再也不會了。所以黑暗裡她瞳孔不安地凝視著有一個身高的田地，縱身一跳。土壤比想像中的更鬆軟，她沒有跌倒，但還心有餘悸。只是她必須馬上拔腿在黑暗中狂奔，要是被人發現肯定會被臭罵一頓。她使勁的往階梯奔跑，可是田好大，腳下的土鬆軟的像某種流沙，她笑了，覺得自己好荒謬，世界好荒謬，她什麼都不懂，大口呼吸進的冷空氣使她胸腔寒冷，看不清眼前的路也無法使她停下步伐。 後來，她沒提起這段經歷，如那些私人的時光一樣。她很為自己活著，她也確實想為自己活著。縱使有時這看起來挺讓人恐懼，像無盡的地平線那般使人興奮又害怕。而朝陽與晚霞總在那遙不可及的遠處升起、落下。 她知道，她眼裡的世界有多麼美麗，一點都不新穎，也沒什麼創舉般地新發現。可那凌晨時分的第一縷日出深深吸引了她的目光，世界在此刻寧靜地彷彿初生之際。 她默許，神在生命的終點與她相遇。 那麼人一生的悲歡離合、不幸與愛，她都將只是靜靜感覺這一切經過身軀時所帶來的感受。 太滿了，才顯得寂寥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