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長照3.0明年要上路了,我自己的感覺:台灣已和幾年前不一樣,各種照顧問題會更白熱化地直球對決。最近立了一個心願,有空時寫下自己的20多年的照顧歷程。誰叫上帝給我這個功課,讓我爸媽都重度失能?倡議或批判某些政策時,本於自己一路走來的遇到的痛點、加上工作看了太多故事,與台日照顧產業的採訪經歷,不希望其他人再受類似的苦。
看了林靜芸醫師的分享,內心衝擊蠻大,即使連醫療專業如她,一開始竟也會經歷不知道「先生究竟得了什麼病」的模糊階段。
應該是25年前吧。考上大學,我就像一般的軟爛大學生一樣夜唱夜遊參加各種社團,瘋狂玩了一整年後——快樂生活結束。大二時,爸爸失智了。
醫生問:你女兒幾歲?爸爸笑容可掬地說:「13歲」
大一時,其實爸爸就有輕度中風。那是網路還要撥接的年代,沒有太多健康資訊,我以為給醫生看過復健還能走就好了。其實,我已經忘記具體的病程是什麼。畢竟我還小,眼光全在外面,對病沒概念,直到某天爸爸出門後不見了,到夜晚都還沒回家,決定報警。警察找到了爸爸,爸爸只是笑笑(非常像「忘了我記得」裡面的秦漢)。
當時我們剛好搬家,從眷村那樣的平房老社區,搬到現代電梯公寓,我再度大意,以為爸爸搬家後不熟悉環境。直到有次我在上課時,警察竟然打來政大,我忘記是哪個校務人員用各種方法找到我,和我說:「你爸爸現在在木柵分局」,我才覺得事情大條了。
後來我們去醫院做認知功能診斷。醫生問他:你女兒幾歲?他想了一下,笑笑的說:「13歲」。這是我第一次崩潰。當時想很多、也很自責,覺得應該是自己國中後都在外面玩,所以爸爸對我的記憶只停留在國一。
住精神科病房 尿在電梯引起鄰居抗議
除了申請外籍看護外,其實也不知能怎麼辦,我一個學期還有二十幾學分的課。外籍看護申請還要段時間,緊急情況超出我能力時,爸爸還曾住過市立療養院(現稱為聯合醫院松德院區)精神科病房。醫院畢竟是專業照護,他的衣服變乾淨了,還有許多實習的護校生,哄爸爸逗爸爸玩,爸爸恢復了可愛的一面。在那裡留下了像幼稚園一般的著色畫,還有一張字跡發抖的「美」。那是應該我的名字「王美珍」,但是「王」和「珍」他已經不記得怎麼寫了。

圖說:爸爸失智時奮力寫下我的名字,只剩一個字「美」。
但出院後,家庭的照顧能力仍然不足。接下來,爸爸的失能急遽加速。他會因為走不出電梯,尿在電梯中,我會收到鄰居貼在電梯的抗議紙條,「請住戶自制」。他突然什麼東西都不太吃,愈來愈瘦。一開始我也以為是他吃膩,於是騎腳踏車到較遠的地方買各種小館子、飯麵潤餅餡餅等不斷變換,一開始有用,後來就再也沒用了。
聖誕老公公動手打同學 好人爸爸到哪裡了?
從小到大,我爸在我心中真的是正直加善良的一百分好人。例如,有家他常光顧的包子攤,老闆其實不太老實,偶爾會把臭酸包子賣給他,他還是會因友情傻笑捧場(那老闆就不敢賣給別人!)他自己雖然省吃儉用,但給我們的錢絕對不會省。知道我喜歡吃炸雞腿,每次去菜市場一定會買給我。
這種「好」,還延續在我的記憶中,我還沒有認清現實。
那年的聖誕節,我很高興地邀請兩位高中同學來家裡,佈置好聖誕樹、掛著一閃一閃發亮的聖誕燈,幫爸爸帶紅色聖誕帽。當時我有上專業的平面攝影課,買了NikonFM80底片機,想幫爸爸拍可愛的聖誕老人照。沒想到,爸爸眼神變了個人,竟然要動手打我的同學,像是一個狂躁的暴力者,我還得出來擋——哭了很久,我真正知道這已經不是我認識的爸爸了。就像林靜芸醫師說的:「你是不是外星人?」當時所有的同學,當然仍在吃喝玩樂談戀愛中。
這種隱私的事,年輕的我無法與人分享。大學生活我一邊假裝玩融入大家,一邊背著很重的課業(我修了一個雙修二個輔系外加人文榮譽學程,總共有兩百多個學分。)、多份打工,經歷這人生最難的一課。二十五年前,在沒有任何知識與資源的狀況下,徒手上戰場。
如果是時光倒流,可以多做哪件事預防?不要讓老人常常一個人在家。搬家時特別要留意,因老人離開他熟悉的環境,缺少互動會加速失智。
外籍看護的照顧有什麼問題?後來到住宿機構有什麼問題?下篇待續。
*註:因我媽也生病,我姊當時人在國外。所以,對,我有點像「忘了我記得」裡的謝盈萱,一個人照顧,只不過我是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