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課的起點,其實並不華麗。它不是從課綱出發,也不是從一套完整教材開始,而是從「能不能再多走一步」的提問開始。
本次課程合作,係與桂田愛老師共同規劃。我們希望在既有的初階編織課程基礎上,進一步發展進階編織,並將海洋教育的相關概念自然地融入其中。這樣的設計,也延續了我過去於國立臺灣海洋大學臺灣海洋教育中心的實務經驗,嘗試將「永續」這個常被口號化的議題,重新放回教學現場,成為學生可以實際理解、操作與反思的學習內容。
談到海洋教育,多數人腦中浮現的,往往是熟悉的畫面:一次性塑膠吸管插進海龜鼻腔、海洋廢棄物在海灘上堆積如山、志工在烈日下進行淨灘行動。這些影像固然重要,卻也容易讓海洋教育停留在「被告知」與「被感動」的層次,而難以真正進入學生的生活經驗。我在海洋大學服務期間,曾與師生一起,以海洋廢棄瓶為素材進行創作。那次經驗讓我深刻體會到,當學生親手觸碰那些原本被視為垃圾的物件,並嘗試將其轉化為作品時,他們對「環境問題」的理解,會從抽象概念轉為具體感受。後來到靜宜大學任教,也得知資訊學院的學生曾與晉江社區合作,運用瓶蓋製作壁面藝術,由三位學生共同完成一件具有在地意義的公共藝術作品。這些案例都讓我更加確信:廢棄物並非教學的終點,而是進入環境教育的入口。
本次課程進一步延續日本天草高中於 2022 年所推動的海洋保護行動,以「環境保護」作為核心精神,持續深化相關議題。這並不是一次全新的嘗試,而是一場「延續性的實踐」。研究者再次與臺中市綠光尋夢園的環保夥伴接洽,重新理解生態樹木的特性,並尋找適合本次創作的材料與樹木類型。在這個過程中,材料不再只是「可用或不可用」,而是帶著環境脈絡與生命週期的存在。
同時,我們也與日本藝術家芝田典子合作,共同設計出六件結合海洋教育意象的藝術作品。這些作品並非單純展示用,而是作為課程中的引導媒介,讓學生在創作過程中,逐步理解海洋、生態、材料與人類行為之間的關係。
在課程設計上,我刻意沒有直接從「環保」或「永續」談起,而是先引導學生認識服飾史中的旗袍概念。旗袍作為一種隨時代變遷而不斷轉型的服飾,本身就蘊含著文化流動與材料演變的歷史。透過這個切入點,學生得以理解:紡織從來不是靜態的技術,而是會隨著社會、產業與價值觀改變而不斷調整。
接著,課程透過體驗式教學,讓學生在原有課程中進行試作。這些試作未必完美,甚至經常需要推倒重來,但正是在這樣反覆修正的過程中,教案逐漸成形,也逐漸成熟。整體課程歷程,涵蓋盲人眼鏡體驗、藝術創作、藝術展覽、藝術導覽,以及科技藝術的導入,並以設計邏輯作為主軸,帶領學生理解設計思考的基本流程:觀察、定義問題、發想、試作、修正。
盲人眼鏡體驗,是其中一個讓學生印象深刻的環節。當視覺被遮蔽,手的觸感成為主要的感知來源,學生才真正理解「設計必須考慮使用者」這件事並非口號。這樣的經驗,也自然延伸到後續的藝術創作與展覽規劃,讓學生在策展與導覽時,開始思考觀眾如何進入作品,而不只是作品本身是否完成。
透過這樣的課程設計,學生不僅學會如何以設計回應在地議題,也逐漸理解海洋教育並非單一學科,而是一種需要跨領域整合的思維方式。這類型的教案,在初期確實不容易立即成形,它需要時間、修正與失敗,也需要教師願意承擔「不確定性」所帶來的壓力。
然而,正是在這樣持續推動與反思的過程中,課程逐漸累積出自己的樣貌。歷經兩年的實踐,本次活動得以第二次作為天草高中學生的教學與體驗課程。對我而言,這不只是一次課程重複,而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代表這套教學邏輯,已能被不同文化背景的學生理解與吸收。
回頭看這門課,它始於廢棄物,卻並未停留在垃圾分類或環保宣導;它談海洋教育,卻不是靠課本或口號推進;它看似是編織課,實際上卻是一場關於設計、文化、環境與人之間關係的學習旅程。或許真正重要的,不是學生最後完成了什麼作品,而是他們在過程中,開始用不同的視角,看待世界與自己所身處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