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擊連結:
終結平庸(上)、
終結平庸(下)】
在學校,我們用成績評斷學生的表現。
在公司,我們用績效評估個人的能力。
在職涯,我們用薪水評估好或者不好。
隨著時代變遷,有越來越多人想要逃離這樣充滿的壓抑、框架的環境。但大家有想過為什麼現代社會會變成這樣嗎?你認為上面的那些評斷標準合理嗎?我們為什麼會採用這些標準去評斷一個人?今天要講的《終結平庸 The End of Average》就是在討論這樣的觀念是怎麼被形塑出來的。
在內文開始前,請大家先看一段有關於「
台灣臉」的影片。這位戴怡宛的臉是融合了萬張的台灣臉孔後所得出來的平均結果。但是,你身邊有任何一個人的臉跟戴怡宛長的一模一樣嗎?答案是... 沒有。( 如果有的話在下方留言告訴我 QQ ) 這時我有個疑問:明明戴怡宛的臉就是全台灣最平均的臉型,那為什麼我們周遭居然沒人跟她長得一樣呢?這件事情暗示的是,
最平均的臉型並不存在,且無法代表大部分人的臉型,對吧?
我們在思考的時候,常會陷入「大部分的狀況應該接近平均」的想法,卻忽略了一些個體差異性的存在。這時數學課本裡頭提出了標準差的概念作為解釋,用來表示在一個數據裡的離散程度。也就是說,標準差越大,全部情形就會離平均值相差越多,標準差越小,全部狀況就會接近平均值。所以,剛剛的台灣臉議題應該是標準差很大的項目囉?
但在這邊要注意到的問題是,不論是標準差或者是平均值,我們都必須要進行數據化才能計算,但究竟是什麼樣的「單位」才會讓我們覺得夠用來解釋人的外貌呢?光靠身高就能展現一個人的全貌了嗎?還是十項特徵?怎樣叫做長得像?這是個很難的問題,但並不是我們要討論的重點。
透過上面這三段想讓大家一起來思考,平均觀所造成的思考上的盲點以及我們到底是用什麼標準去評斷好壞、像或不像。那接下來準備要來講古了,大家就放輕鬆像是看歷史故事一樣慢慢看下去吧!
平均觀時代的降臨
by Lambert Adolphe Jacques Quetelet
對於人的行為、外貌、模式等等有著「平均人」的思考最早可以回溯到十九世紀初。有一名比利時的數學博士凱特勒,最初研究統計,但後來希望自己能像牛頓一樣發掘宇宙中的隱藏法則而轉往研究當時最熱門的天文學。在他經過一番努力好不容易快擁有天文台的時候,比利時革命爆發,他的天文台遭到佔領,這讓原本鑽研於自然領域的他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而有了個想法:能不能發展一門科學來管理社會呢?於是他便以天文學中觀測天體運行的平均法觀點來觀察人,就此開啟了社會統計學中相當重要的一種方法。
他開始為人類算平均,包含胸圍、身高、甚至連在現代被視為相當重要的健康標準 BMI 測定也是由他在《Quetelet ̛ s Index》一書中所提出。他堅信擁有各項平均值的平均人代表的是「真正的人類」、是「唯一完美的」,而生活在現實中的人類都帶有一些「天然瑕疵」,甚至宣稱歷史上的偉人都是接近那個時代的「平均人」( 呃...可是他根本沒看過人家長怎樣 )。
人們習慣以簡化的視角看待某個群體,像是「A型人」就該怎樣、「內向型人格」就該怎樣。凱特勒的說法正好戳中了當時學者們的痛點,畢竟人的研究很難,有個簡單的方法和樂而不為?於是當時的各界學者們尊呼凱特勒為發現主宰社會潛規則的天才,書中舉例從馬克思主義、氣體力學、公共衛生、心理學都受了到他的影響。也讓大多數人在發現自己偏離「平均軌道」時會開始感到焦慮與不安。
優生學觀念的建立
by Francis Galton
高爾頓是英國的統計學家,也是有錢人家,他的家族因銀行業和槍械製造而致富。他深信階級主義,認為人是有分層的,這是那個年代眾所周知正大光明的歧視。他幾乎完全接受凱特勒平均主義的學說,但是無法接受只有平均人才是完美的。在他的價值觀裡,英國女皇才是完美的,而富裕階級是接近完美的,至於平均的中產階級根本是垃圾。
高爾頓不接受凱特勒認為偏離平均值的人代表有瑕疵,而是把「瑕疵」的概念掉包「等級」,在平均之上稱為卓越,在平均之下稱為低能,而處於平均的人稱為平庸。不僅如此,等級概念還能延伸,只要人在某個項目很差,大概全部的項目都會很差,但只要很好,大概全部的項目都會很好。例如學生只要語文很好,通常數學也不錯,運動也厲害,也很會做菜。我承認他是個有觀察力的人,比竟在當代越有錢能夠學的東西越多越好,也不用負擔生活、工作的辛勞,所以雖然以現代的角度看根本覺得高爾頓腦袋撞到,但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得出這樣結論卻是合理的,只能說統計使用概念錯誤而已。
下面兩段是數學,如果覺得困難可以跳掉 QQ
當時的他發明了相關係數 ( correlation coefficient ) 的概念,用來評估不同特質之間的關係,然而兩數據間的高度相關並不能表示兩數據間是有絕對直接關係的,只能說明他們幾乎會同時存在,這也應證了上一段語文能力跟數學能力的關係。他們可能因為家境很好所以同時都很好,但並不代表是因為數學能力很好所以語文能力很好。
就一數學家所言,就算大部分的敘述為真,但只要對部分敘述為假,那麼這個敘述就是假的。換言之,「人類在成年時都會超過140公分」,雖然對於大部分的人套用此敘述是正確的,但是因存在患有侏儒症的人,他們不符合這項敘述,所以這個敘述是錯的,也就是正確的結論是「並非所有人類在成年時都會超過140公分」。可是當時的有權有勢的平均主義者選擇忽視這些,畢竟他們都是既得利益者,簡單約化「優秀的人便是聰明的人、高尚的人、富裕的人。」。
1840 年代,凱特勒以接近平均值的概念來評價人類,1890 年代,高爾頓以偏離平均值來判定一個人的優劣。這些數據讓人們必須努力,努力成為平均值之上的人,進而抹消了所有的個人特質,只為了追求在測驗項目下的高分。1933 年,優生學的概念讓希特勒主導的德國內閣更是通過「遺傳病病患後代防止法」,強制讓遺傳性疾病病患、罪犯、妓女全數絕育,這概念更衍生了壯烈的種族清洗( Ethnic cleansing )。
橫掃全球的泰勒主義
by Frederick Winslow Taylor
泰勒出生於十九世紀中葉,一樣來自富裕的家庭,爬上高位後說話聲音一樣大聲。他在青年時期就去了家人的工廠當學徒,有著家人當靠山,六年內六度升遷後被任命為整間公司的總工程師。這時的他經歷的是美國從農業社會轉型為工業社會,期間經歷通貨膨脹、過低薪資、金融恐慌、員工流動率高達 100%、大量聘僱員工但沒人想要多做,他認為發生這些是因為人們並沒有配合工業革命而有所「進步」,效率過低所導致。所以必須發展出一套讓系統可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那就是「以系統為優先」。
泰勒為工廠的全部內容設定了一系列的固定作法,要求每個細節都是最有效率的做法,並要求全部的員工只能用這種作法照做。書中舉例,把煤炭鏟進火爐裡這項工作,平均 9.5 公斤是最有效率的重量,所以他規定不管力氣大小,只能使用設計好規格的鏟子,倒入每箱都是能裝進 9.5 公斤的煤炭箱子。在規定時間內必須要做完多少,不然就請對方離開。
在泰勒的想法裡頭,每種製程都有一種最佳方式,而且只有一種。
自此,美國各工廠開始效法這樣的方式,曾經帶有創意的工匠全都變成了像免洗筷一般的機器人。相較於高爾頓的想法,被抹消的不只不同面向的特質,更多的是去人性化、去個體化,把勞工當成支出勞力的機器。至於,所有的決策交給名為「管理者」的階層,讓他們去研究最有效率的方法。在此之前,人們根本不認為坐在辦公室裡的這群人有生產力,但泰勒認為這樣的觀念錯得離譜,決策者像是公司的腦,工人像是公司的手,手只要聽腦的話,不需要積極主動,只要完全服從就好。而這樣的想法在他的著作《The Principles of Scientific Management》中披露,讓世界上的許多商業行為都籠罩在泰勒主義之下。
二十世紀初,泰勒主義橫掃美國工業的同時,工廠也開始需要許多高中學歷的工人。但當時高中極少,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廣設高中勢必得執行。教育界的泰勒主義者疾呼教育的使命是為了讓學生進入工廠做準備,主張提供學校必須提供標準教育而非適性教育。於是開始把學生當成送入工廠的羔羊一樣,標準化學習時間、課程內容、休息時間,下課鐘聲像是工廠的鈴聲,人像是家畜一樣被趕來趕去。課程規畫者制定課程計畫,像是管理者決定勞工的勞動方式,毫不考慮學生的興趣、能力、背景、特質。教育的目的不是為了啟蒙學生,而是把他們培養成訓練有素、沒有異見的工人。
從出生就被分等的人們
by Edward Lee Throndike
心理學家桑代克開發了教育心理學和教育心理計量學,更在美國最大的督學訓練計畫中占有一席之地。他是當時頗有呼聲的教育學家,同時也是泰勒主義的擁護者。他擷取了部分高爾頓優生學的想法,認為人有優劣之分,所以在學校裡頭訓練的學生一樣有優劣之分。桑代克猜想,大部分的學生擁有平均的學習速度與學習能力,然而有些學生比較聰明,應該可以補助較多資源,命其為資優生;有些學生學科不好,那就不要繼續浪費資源,讓他們快快學完就送入工廠工作。
桑代克認為,學生不具有特殊天賦,只認為天生擁有高等或者低等大腦,作為「教育者」,認為教育無法改變學生,實在諷刺。而出生無奈的小孩們只能接受大人們的指導,一開始就要根據成績被評等,在台灣,評等學生的就是國、英、數、自、社,到了大學看似開闊了些,但還是受到各種必修的限制。更不要說老師們了,還要在教檢、教甄各種考試中脫穎而出才能回到學校,繼續延續泰勒主義。說到這裡就讓我想到
《約定的夢幻島》這部動畫,實行這些令人厭惡的規範的老師、媽媽們,曾是體制中的佼佼者,卻也在後來仍舊成為體制中的施暴者,他們脫離不了整個奴化的制度。
人們開始習慣用 GPA(學期成績平均)、PISA分數來考量人的價值,而非個人本身。企業選擇也是先看了看學校、成績,才會再看個人特質。打從我們一出生就被桑代克的標準化教育課程中豢養著,送出學校後,等待我們的是擁護泰勒主義、有著各種績效的大型工廠。系統優先於個人的痕跡隱藏在肉眼所不見的社會裡。
當然要平反的是,職場的泰勒化、學校教育的標準化並非全然的惡,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設計系統,雖然大多數的人都不喜歡,但卻為社會帶來了許多低廉的產品、商業的蓬勃發展、貴族外的每個人都有受教育的機會、讓更多人有機會在一定努力下翻轉貧困。除此之外,當年泰勒最棘手的效率問題確實得到了解決。這樣的平均主義帶來的是穩定也富饒的社會。
個體科學的發聲
by Peter C.M. Molenaar
莫萊納早期也是名崇尚平均主義的科學家。他在 2003 年擔任了荷蘭職位最高階的教授,在心理學上的數學應用頗有成就。有一天他在閱讀《心理測驗分數的統計理論》時發現了過往的盲點。古典測驗理論告訴我們要判定某人分數的信度就是讓他重複接受測驗,如果測出來的分數結果都差不多,那麼表示這項測驗的結果是可以相信的。可是,照常理來講,寫同一份考卷,每寫一次如果有發現錯誤,那應該會在之後的測驗中修正,並且越得越高分才對。所以這個方法實際上並不可行。
這時古典測驗理論提出了解方,與其給一個人測驗多次,不如給一個群體測驗一次,並用群體分數代表個人分數。換成白話文是什麼呢?全班考數學,你考 99 分, 隔壁考 0 分,但因為班平均 59 分,所以我們每個人的成績都是 59 分。
…...想想這也太不合邏輯了吧?你這麼認真、努力,分數最高卻直接被拉成不及格,你的個人努力直接被忽視掉,你能接受嗎?這合理嗎?當然不合理。可是這卻是在教育測驗界行之有年的方法。
莫萊納看到後發現,發現不僅僅是測驗理論而已,用群體化代替個體化的事情是在各個生活圈、學術圈中不停出現。這樣的錯誤過程有個引自數學界的稱呼:遍歷掉包(ergodic switch)。遍歷理論是科學界用量測到的群體平均值來描述群體中的個體。理論成立時須具備條件:一、群體中的個體都相同,二、群體中的每個個體都會在未來維持原狀。假設某個群體符合這兩項條件,那我們稱這樣的群體具有遍歷性(ergodic)。而所謂的遍歷掉包就是將不具有遍歷性的個體直接套上群體平均值的意思。
人類很明顯地不符合遍歷性所具備的兩個條件,所以怎麼可以根據群體的平均結果來推斷個人呢?
註:書中有拿打字速度與正確率來舉遍歷掉包的例子,但我覺得這比較偏向兩者具有高度正相關但並不具有絕對關係,並非探討遍歷性的要件,犯了思維上的移花接木,各位請小心。
那我們可以怎麼去理解人?這個留到下禮拜再來說明。
小結
在網路上也有許多《終結平庸》的書評或分享,但大部分的人都著重在(下)篇的內容,但我仍然認為(上)篇中的重點 ─ 平均觀的演進 ─ 是重要的。包含凱特勒提倡的平均觀,高爾頓提出的優生學,泰勒借用凱特勒的平均主義為工廠、社會樹立規範,桑代克借用優生學及泰勒主義來為學生分類。直到莫萊納發現這些錯誤,成立專案推廣小組後整個事情才有了翻邊的可能。
看完這段歷史,會讓我去開始反思我在學校、在工廠的生活,我們是不是無形之中都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所綁架了?讀完前面的歷史因果,更會開始去反思我所在的環境是否其實暗藏著這種思想結構,也更讓我意識到受泰勒主義影響的環境真的無所不在。或許讀完後,我們也只能知其脈絡,不能有什麼直接的改變,但是當意識到問題才有發生改變的可能,要是連問題都沒意識到,怎麼做出修正呢?
曾經我在國中、高中或工廠時我內心都想過這樣的問題:為什麼我們要做這麼無聊的事情?實際上,之所以覺得無聊就是因為強迫自己做沒有興趣的事情,不僅如此,在那樣的環境感覺是去個人化的,也就是自己是誰並不重要,只不過用個代號、學號就可以將人定義清楚。為什麼小七店員、飲料店店員會流動率高?不就是因為他們只是個隨時可以替代的人罷了嗎?無法從中自我實現,只是淪為機器,又有誰能夠撐這樣的工作一輩子呢?
相信讀者們讀完整篇下來也知道我的立場是比較傾向不支持泰勒主義而支持個體主義的。套用在別的領域,這個問題還是很難。在教育現場會看到擁護學生自主性的人本教育以及要求學生循特定管道的泰勒主義者,當兩邊都不是最好的解方時,我們要怎麼做才能夠對學生最好一直是做老師最重要的初心。
希望大家看完今天的內容後,也能夠省思自己的生活、學習、工作,看看自己生活是不是也被這些想法給佔據了?要是有,你打算改善嗎?還是維持現狀呢?相信自己的選擇,擇其所愛,愛其所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