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次癸未,於今大三矣。雖庶務不多,然則課業沈冗,是以過子丑而未能安眠者有矣。某日月,余自夢裏乎聞一言,曰:「夫麵線乃天下之絕味也,子姑以之賦一辭焉。」乃驚醒,久思其夢,雖恍惚而不能忘。於是設辭鋪彩,遂成斯賦也。夫大學時日不長,能為文者日寡,而今竟能下筆自娛,以效〈毛穎〉之志,不亦樂乎?
象白窮與甕牖員外遊於市集,見販者售麵線於市中,品嘗之人莫不嘖然稱奇,以為此天下之絕味也。二人甚異之,遂往食焉。然其味寡而色薄,羹猶塊然不散,重有未解之鹽,食未畢,二人遂詢販者為麵線之方。
販者答曰:「子之問也甚怪矣,豈天下莫知者乎?夫麵線之方也,揉握而彈,扯而不斷,日曝而脆,久浸不爛;其為羹之要也,水純而甘,日燉豚骨,加以筋粉,凝固成糊。撒晶鹽以和成,投椒薑以提味。是以麵線之要也,子莫知其乎?」
甕牖員外聞之,乃驚歎曰:「嗟乎!子之麵線僅市井之屬,非天下之絕味也。子嘗遊南都,且知其麵線者乎?
其麵也,擀以荍麥,澆以甘泉,操之揉之,推拖拉之。曬以扶桑,游絲橘黃,清香兮若春英之爭芬,炫目兮若烈日之映江。其羹也,取釀泉之甘汁,雜薯粉以凝固。燃以松檜,其焰炘炘,香氣肆馳,未成先痴。
於是搗以蒜蓉,加以嫩芎,參芐和芰,精廚難烹。雜芥菣以醍醐,夾荽荾以飾芳。稠穠沈醇,奇特甘香,百味凝鍊,靡靡珍饗,莫不垂涎,莫不薰牆也。
於是富貴子弟,相邀往赴,皇庖御廚,欲得珍譜。吾每餤之,忘天下之百味,抛良庖之錦食,三月之間,竟以川、湘之菜為小技,江、浙之飧為窮食也。嗟乎!子竟以市井之屬偽天下之味,豈不謬哉!」
販者默然,垂首不語。象白窮正蓆危坐,遂曰:「先生所言,乃天子、諸侯之屬耳,非得天下之絕味也。
余聞天下之味,北收芑菕,南汲澍水,東獲鯤鬚,西擄巨犪,設千人而得一,集萬舟而取微。摻天下之寶物,攬九牧之奇瑰。
於是抭芑捄菕,擀之以栴,美兮芳兮,味益四薌。曝以辰巳,日光不烈,溫之柔之,含藴成之,靭若頑藤之莫老兮不斷,細若綿絲之照光兮影滅。煲澍水以攝味,滌鯤鬚以提精,取巨犪之天腸,燃梧桐以沸鼎。
於是柟梓為器,篔簹削匙,提藷汁以濟味,切葖蒪以設彩,榨荏實以為油,交芄荃以陳香。咀嚼兮若五音之響噹,繽紛兮若屏風之彩顏,回盪兮若日月之交替,暢然兮若龍騰之奔天。
於是笙磬同音,雅頌同鳴,鬼神來歸,天子懾服,群臣躬腰,莫敢直視,百姓稽首,以之為母。是誠天下之絕味也,衆不知其味歟?」二人失色,啞然不答。
須臾,象白窮化為鶙鵳,長鳴振翼,直衝九霄,不知何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