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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人總有自己的表達方式,我記得查建英《八十年代訪談錄》中對談陳丹青,說他滿口髒話。但充滿想法。我們這幾代中國人大都從一個必須示強的時代中成長,以兔崽子或狗崽子的姿勢。必須靠拳頭才能安然的長大,當然,被打的時候,也懂得活該二字。所以某種程度的粗鄙化也是生存中被進化的必然,就如我這樣的弱雞胖子,時不時,也要講幾句他媽的強化自己的情緒。
陳丹青日後總是時不時的在言談舉止中表示出某種憤怒的姿態,沒有辦法,這是成長的痕跡。但開頭會刻意的把自己的姿態放低,放低到一種幾乎示威的狀態。就像王朔說我是流氓我怕誰,先把自己捲縮起來,呈現出防禦的狀態,然後,肆無忌憚的開始冒犯整個世界。
陳丹青的知識面很有趣。他講受到木心的教育。很多人其實對木心不以為然。因為主流的審美趣味還是在大江大河不在溪水灣流。
在我看來,有一路中國文人其實是被忽視的,因為妖異。比如胡蘭成,我以為是胡蘭成是孤品,但後來讀木心,才覺得,原來也是一脈孤流。我忽然想到形容這派文人還可以冠以一個豔字。胡蘭成是妖豔,徐志摩是濃豔,木心有驚豔的意思。木心的文章在我看來,只可句讀,不能成章。但讀陳丹青記錄下來的木心授課筆記,句句都要拍案叫絕。你以為世界已經約定俗成,但不知道在另一個人的心中其實獨樹一幟到叫人目瞪口呆的地步。
陳丹青的文筆極好,他與木心其實不是一個路子。他有一種上海老男人獨有的腔調,慢騰騰的說想法,講感觸,有點天馬行空,但努力還是要接地氣。比如形容一個東西好該怎麼說呢,嘴上他會說牛逼極了。但寫到字裡卻有有極濃的民國味道。不儘然全是含蓄,而是坦誠,只是心境複雜到坦誠起來一言難盡。
我初讀他的文章,覺得怎能這麼刻意把話說到如此老道,我後來再讀,覺得舒服的不得了,因為就是老道。老道出於自信,也出於洞察。畫家看到的東西比作家更有畫面感,是直觀印象,但卻能再三玩味。
就好像早年喝洋酒沒有不被嗆到的,日後再喝,才懂得品味的複雜性。當然,陳丹青的文筆很難不被接受,文學本身就是一門技藝。文學遠遠不在於如何把事情說清楚,而在於如何說。
畫家陳丹青年輕時候以《西藏組畫》出名,在我看來,和陳逸飛的《周莊》系列,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畫西藏的話,基於個人的興趣,我更喜歡艾軒的一系列作品。他畫的小女孩,單純乾淨,美好又纖弱。叫情竇初開始時候的我看到,保持美好的印象一直到如今。
至於陳丹青的畫,不如我聽他如何講畫,他的節目《局部》,好極了,比他許多演講要好不知太多。顯然他準備充分,娓娓道來,他的嗓音與大提琴配樂絕配。本身就是這個虛榮的時代最好的局部。
所以陳丹青日後似乎不以畫出名。藝術家是一種孤獨的事業。即便你很快把技藝搞到最為純熟,也很懂得如何以藝術表達思考。你能無限的接近完美,但就是很難創造出震撼。
震撼是藝術家的真正價值。但其實很難有藝術家做到,更別說可以持續的做到。所以我日後也沒有看過陳丹青什麼畫作。他的畫究竟在什麼水準,就不是我能評論的事情。
陳丹青骨子有傳統的東西,他與教育衝突的實踐,我並不覺得他全然受西方的影響,而是出於文人的自覺性。中國的教育機制上系蘇聯的規整與僵硬,又嫁接了部分現代教育最功利的部分。又基於這個社會對於公平性渴望的傳統。其實怎麼說來,東西方帶著古今都不討好。個性的教育與大眾脫盲的流水線產品存在致命的衝突。所以說怎麼罵都會獲得快意,但卻觸及不到實質。他與教育機制的衝突,以陳出局告終。原本的江湖死水微瀾依舊。不過,至少讓我們知道,有人為此掙扎過。
陳丹青成名那個所謂的公知時代,公知是如今最被汙名化的東西。越無知的人越仇恨更寬廣的世界觀。傻逼仇恨除他以外的第二種價值觀。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我熱愛HBO劇集中的黃暴部分。我也受到了其中多元價值的 啟迪。但你要是一個假正經當著我面掩面而逃我可以理解,但背地裡看到黃暴還是這麼大喊世風日下就有點非人性。
公知時代啟發的就是人性以及規矩。好吧,我必須說還有自由。對於中國而言,悖論似乎就在這裡,越是爭取自由,環境反而越為嚴苛。最早那次,戊戌變法。
我承認這裡有很多的可被非議的部分。但當看到大家真把公知當笑話看的時候,還是覺得非常的可悲。公知盛行的年代代表的還是對於我們曾經追求過多元價值,事實上,我們依舊有著對於多元價值的需求。只是不被發聲而已。
當然,極端化在各種類型的社會都在發生,尤其社交時代的到來,精准資訊分發,大資料。讓人們的思想在同溫層裡更加固化,且因為相互支持而趨向極端。
大家不需要講理,大家靠的是一擁而上。
從藝術角度而言,最不值錢的部分,就是一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