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奇身上有個新項圈,但我很確定那不是比奇的項圈。
「這現在很流行。」
那天下午,她說。
那像項圈一樣的玩意兒聽說是黑色絲絨,在她脖子上走了一圈,終點在那一點點突起來的喉結之處,似乎那地方該有個蝴蝶結、小碎鑽還是什麼的,至少我看過其它女孩身上的都是這樣。
但她脖子上的那玩竟兒沒有那些小細節,她說那些太娘了,把它們全都拆了。那條黑絲絨把她雪白膚色一分為二,她剛燙的頭髮會像是一圈圈的漣漪散在黑線的兩端。
我記得很清楚,她是個美人,她所有的細節,都有光。
現在她脖子上也有條繩子走了一圈,但沒有人願意讓我仔細看她的樣子。其實我知道的,那條線一樣把她雪白的膚色一分為二,她的頭髮依然如同安靜的漣漪,一圈一圈的,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把手伸了過去,輕輕地撫摸著它們。
她爸媽哭的很傷心,我站在那醫院的門口,我一直想要想出任何安慰他們的話,好假裝我可能也只是個路人甲,這一切的悲傷與我無關。
但搞了老半天,我才發現我自己站在他們旁邊,我的眼淚幾乎無法停止,我們的悲傷讓我們搖晃,三個人像在一條快沈的船,我們的手緊緊地牽連在一塊,手心都冒著汗,像快要溺水,又似乎成了另一個人的浮板。
回到那個屋子,空盪盪的,比奇叫了。
「汪,汪!」比奇繞著我說。
「汪汪汪汪汪⋯⋯」比奇又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比奇從未間斷。
「不要叫。」我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比奇不接受我的建議。
比奇前天才洗過澡,身上有一股寵物洗髮精的味道,牠繞著我,用盡力氣,接著像一坨小毛球一樣往我身上抛,小小的爪子刮著我的牛仔褲,黑色溼溽的鼻子不停嗅聞著我的褲管。
不久以前,我會馬上彎下腰,用力把比奇攬在身上,但現在悲傷把我擰乾力氣,我沒辦法彎下腰。
我伸出了我的腳稍稍一彈,拒絕比奇靠近我,牠偏了一下頭,溼潤的黑眼望了我好一會兒,突然間牠懂了什麼,牠停了下來安靜的看著我。
我走進房間裡,看見比奇停留在空間裡的一小格,牠不想往前進,亦沒有後退。我看著牠的眼睛,關掉了那扇門。
不知道為什麼,房間裡的那扇窗,那被她打了死結的繩頭還留在上面。
我把那繩頭取了下來,用剪刀把它們剪成了許許多多的碎片。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醜?」
那天下午,她突然這樣對我說。我看見她的眼睛裡的光掉了兩成,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我沒有對她說甜言蜜語,也不去安撫,我只等著事情發生。
她取下那黑絲絨,把它們剪成了碎片。
「讓我變平凡,讓我變醜,我只是想變成一個漂亮的女人⋯⋯」
接著她捉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到地上。熱辣辣的耳光不停搧了過來。
「她」硬了,我們做了。
他是個美人,他所有的細節,都有光。
我打開窗戶,我以為把那些碎片全都往外丟了⋯⋯
比奇再也沒有叫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