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父權時代下的妳我：有理談「82年生的金智英」

有理小姐的反轉人生

2019/12/11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圖片來源：網路。

2016年小說出版時，
在韓國引起眾人憤怒的江南電梯隨機殺人事件，
兇手自稱他「厭女」。

2018年，
Red Velvet隊長Irene在粉絲見面會表示讀了這本書，
被部份粉絲撕毀或燒毀她的照片以示抗議。

直到電影宣布女主角，
演員鄭有美的社群網站也被惡評攻陷：
「爲什麼出演女權主義的電影？我們將抵制到底。」
更別說電影上映前被狂刷低分，
相關女藝人依然不停地遭受攻擊。

到底是什麼樣的內容，
讓韓國男性如此憤怒，卻讓韓國女性如此支持與讚同，
有理以同樣身為80年代出生的女性，
和大家分享屬於我們與金智英共同的故事。

「幸好我生了五個兒子，所以才能像現在這樣吃兒子煮的飯、睡兒子燒的坑........」
雖然真正在煮飯、燒坑、鋪棉被的人，都不是奶奶的寶貝兒子，
而是她媳婦─金智英的母親吳美淑女士。

1980年代，
在那個韓國及台灣並列為亞洲四小龍的年代，
正是國家經濟起飛的重要時刻。

這一代的父母將重心放在累積財富，
為家族及下一代創造更美好的未來時，
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仍深深捆綁住我們的父母，
畢竟：

在那個時代，男人還是掌握大部份的權力及資源。

所以生不出男孩，
就是要一直生到有為止，
如果驗出來發現是女嬰，
往往就只有拿掉一途，
在這個時代的女嬰能順利出世並不容易：

在那個時代，女人如同附屬品及次級品般的存在。

有理的媽媽和金智英的媽媽一樣，
因為家境不好，只能提前結束學業，
只有小學肄業的她，
為了哥哥及妹妹們的學費，
和姐姐離鄉背井北上去成衣廠工作。

在工作環境極差的廠房沒日沒夜的踩著縫紉機，
只為了微薄的薪水好供養家裡，
直到哥哥及妹妹們完成學業。

即使有再多的夢想，
為了家人都得要拋開，
這是那個年代的女人們共同的遭遇：

當家中的男人完成理想的學業及成就後，
是否還記得曾為他犧牲如花歲月的姐姐和妹妹們？

母親雖然不像父親一樣有固定上下班的工作，
但是她一個人得照顧三個孩子和一名老母親，
又要一手包辦家中大小事，
與此同時，還得不斷尋找可以賺錢打工的機會。

在那個年代，
女性在外的工作機會非常有限，
所以婚後的女性大多在家當家庭主婦，
如果想要買足夠一家人居住的房子，
只靠先生每月的薪水其實並不足夠，
所以媽媽們便開始承接許多家庭代工：

裝聖誕節燈泡、鎖鏡架、縫軍階標誌、焊電路板……..

年紀還小的我們就成了童工，
放學後幫媽媽把眼鏡腳鎖在鏡框上、
把車好的軍階標翻到正面、幫忙剪線頭，
再大一點就能幫忙焊電路板。

以上這些，
就是80年代出生的我們，從小和母親共有的記憶：

家庭主婦們創造了台灣代工製造業的經濟奇蹟，
但有誰記得那一雙雙在昏暗小桌前工作的纖纖小手呢？

為什麼學校要讓男同學先排學號，為什麼男同學總是一號，
凡事也都從男同學開始，好像男孩優先於女孩是理所當然之事。

從小學入學開始，
學號從男生開始編號，
有順序的活動也是由男生先開始，
但在當時的金智英和我們，
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我們只是在社會制度的安排下，
被潛移默化的培養成要以男士為優先的「配角」。

有理的家因為只有三姐妹，
所以從小沒有資源分配不均的問題，
但有理前夫因為是長男，
也是家裡唯一的男生，
所以享盡家中所有資源。

他從小就不需要做家事，
只要專心唸書就好，
家事都由身為女生的大姑負責，
而小姑因為是最小的，
所以家事輪不到她做。

前夫準備聯考的前夕，
每晚都有雞湯、豬肝湯進補，
但隔年同為考生的大姑卻什麼都沒有。

前夫書沒唸好被當掉，
婆婆會想辦法籌錢讓前夫再去重考重唸，
而大姑卻什麼都要靠自己，
能唸到什麼程度得看她自己能賺多少學費。

為了兒子結婚後要住的房間家裡得重新裝修，
婆婆未經過大姑同意直接挪用了她的存款；
但當她和先生分居後只是需要個暫時的住所，
卻被婆婆以想要收租為由把她趕出以公公退休金買下的小套房。

從學校及家庭這二個環境中，
我們一直接受到類似不公平的待遇，
但大多數的人卻只能默默接受：

因為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妳憑什麼要求和別人不同？

女孩子凡事要小心、穿著要保守、行為要檢點，
危險的時間、危險的人要自己懂得避免，
否則問題出在不懂得避免的人身上。

有理在就讀國小及高職時，
遇過三次的性騷擾：

兩次是在中午放學途中，
在路上遇到開車問路的人，
車窗搖下才發現對方裸著下半身，
但有理都是事後才覺得不太對勁，
只覺得好可怕、好噁心。

另一次則是在前往書店的公車上，
有位猥瑣的男子坐在有理旁邊，
不時的往有理身邊擠過來，
最後手還直接越過有理胸前作勢要開窗，
有理直接大叫：「請離我遠一點！」
在整車人的注視下，
最後他只好離開坐位，
默默的往前面移動提早下車。

但這幾次有理並沒有服裝不整，
都是穿著校服及正常的便服，
因為沒造成什麼嚴重的傷害，
所以有理並沒和媽媽提起。

去年韓國被評為「五星級首長」，
同時也被視作下屆南韓總統有力接班人的忠清南道知事─安熙正，
被秘書金志恩於電視新聞直播中控訴：
「利用職權對她數度性騷擾與性侵！」

結果在一審時因法官認定雙方是成年男女，
這樣的交往行為算正常而判安熙正無罪外，
秘書金志恩還被安熙正的妻子發文指責說：

祕書和先生是兩情相悅的婚外情，
所以最大的受害者是她和她的孩子。

被同樣身為女性的妻子這樣指責，
對當事人造成了二次傷害，
這樣的言論立即被女性及人權團體抗議，
在今年上訴時改判三年六個月，
但其實背後還有許多受害者礙於社會觀感不敢挺身而出。

直到現在的社會，
性騷擾及性侵害還是不斷發生，
連嚴重的性侵害事件發生時，
許多人還是會認為是被害者衣衫不整，
吸引歹徒注意，才會引狼入室。

其實歹徒行兇和衣著暴露與否無關，
都是依據他們自己的癖好，
在適當的時機找人下手，
即使妳全身包的緊緊的，
只要符合他的條件，
還是會有遇害的可能。

加害人就是該負起責任的人，
別再拿「引誘犯罪」來替無辜的受害者冠上莫須有的罪名！

社長很清楚這份工作壓力有多大，
與結婚生活、尤其育兒生活絕對難以並行，
所以才認為女職員不適任，而且也沒打算調整公司員工福利，
因為他認為：與其為撐不下去的職員補上相關福利使其可以撐下去，
不如把資源投入在撐得下去的職員身上還更有效。

現今社會的薪資結構打開來看，
同樣大學畢業的學歷，
在起薪時男女就有分別，
即使在這個大家都一同坐辦公室敲電腦、接電話，
無須再拿鋤頭耕田、挑水的時代，
男生的升遷機會及薪水還是莫名其妙的遠比女生高。

在「就業服務法」尚未完整制定前，
有理在某家公司面試時，曾被面試的主管問到：

「妳未來還有要生第三胎的打算嗎？」

這個問題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這個社會對於已婚婦女求職的歧視。

即使妳有著再好的學經歷，
但只要妳未來有機會使會用到公司的產假、育嬰假，
造成公司未來人員調動的困擾，
妳還是會失去競爭這個工作的機會。

但跟鄰近的韓國相比，
目前台灣女性的就業機會其實已經友善不少，
在韓國如果婚後還要就業，
大部份只能以打工的形式，
無法和正職人員一樣享有正常的保障及福利，
這一點台灣女性有稍微幸福一點。

我現在很可能會因為生孩子而失去青春、健康、職場、同事、朋友等社會人脈，
還有我的人生規劃、未來夢想等種種，所以才會一直只看見自己失去的東西，
但是你呢？你會失去什麼？

結婚後的女性，
身份不再單純的只是女兒和某家公司的員工，
而是會突然擴增成：

妻子、媽媽、媳婦、大嫂（弟妹）、女兒及員工。

而結婚後的男性，身份卻只有增加了二項：

從原來的兒子和員工，多了爸爸及女婿。

對於男性來說，
女婿的身份只是多了二位對他客氣的長輩，
回老婆娘家時只要當客人就好，
什麼家事都輪不到他做。

而爸爸的身份，
只是偶而當個幫手，
泡泡奶、洗洗澡，偶而陪孩子玩一下，
強一點的還可以幫忙換尿布。

但對於女性來說，
妻子、媽媽、媳婦、大嫂這四種身份，
則會受到諸多人的放大檢視，
平日在工作、家務及照顧小孩的忙碌中還不夠，
到了過年過節更是一大考驗。

所以接近過年過節前夕，
在婚姻版及PTT上看到的抱怨文都是：

「過年到底要先去誰家？該待多久才公平？」
「老婆說不想回我家，我要怎麼跟爸媽說？」
「我要怎麼跟老公說我不想回婆家過年？」

很多老公認為老婆不愛回自己家很無理取鬧，
覺得老婆跟本不愛烏及烏：

但，老婆是因為愛你才和你結婚，
和她談戀愛的人是你，而不是你的家人們，
怎麼能要求老婆要和愛你一樣去愛你的家人？！

在婆家是完全無法放鬆的，
畢竟不是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
身邊的人也不是從小就生活在一起的，
其實和路上的陌生人差不了多少。

但因為結了婚有了這些身份，
就得接受這些莫名其妙的檢視，
更要承受諸多比較及壓力，
甚至還要為了婆家的人做牛做馬，
只為了扮演好媳婦及大嫂的角色。

結完婚就開始催生，
生完了老大就再催生老二、生完了老二再催生老三，
沒完沒了的干涉，
但最終要照顧小孩、養小孩的還是自己，
而不是老是出張嘴的那些人啊！

有時持家會被看作是「整天在家裡閒著沒事做」，
充滿著貶意和歧視；
有時則被看作是「養活一家老小的事」，
把妳捧得高高在上，卻又不會用金錢來換算這件事情，
因為一旦有了定價，勢必得有人支付。

有理當過全職主婦大約有一年時間，
從懷孕後期一直到老大九個月大才出去工作。

每天早上和前夫同時間起床，
把小孩餵飽、安頓好後，
下樓把早上他們出門前弄亂的客廳及廚房收拾好，
再來洗全家人的衣服。

中間等洗衣機的空檔，
把收下來的衣服摺好送進每個人的房裡，
（那時跟公婆一家子住，一共有六口人）
再來要準備自己的中餐，
傍晚還要準備一家六口的晚餐。

而在這些家事中間，
還會穿插小孩哭鬧不得不花時間處理的事。

因為家用是婆婆在管，
所以菜是由婆婆買，
要煮什麼大部分由婆婆決定，
有理則要負責從備料、煮菜到飯後水果，
還有大家吃完洗碗、整理廚房所有收尾動作。

因為沒上班，
所以把小孩洗完後要等大家洗好才能換有理洗，
還要把一樓的空間收拾好才能上樓休息，
所以有理永遠是最後一個回房間的。

在這段當全職主婦的期間，
唯一的小確幸就是推著推車帶兒子回娘家，
享受那幾小時的悠閒，
但最後被鄰居婆媽跟婆婆告狀，
說有理太常回娘家，
說不定把結婚的金子也拿回娘家了………….

全職主婦做的事和外佣的工作差不多，
但是卻沒有任何薪水，也得不到任何成就感：

沒有人會因為家裡很乾淨而感謝妳，
沒有人會因為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摺好而感謝妳，
沒有人會因為回到家吃到熱騰騰的飯菜而感謝妳，
沒有人會因為妳犧牲自己而感謝妳，
只因妳是拿著先生的薪水，
沒工作能力只能在家的「媽蟲」。

有理在家的那段日子雖然沒有工作壓力，
每天能和自己的孩子朝夕相處、看著他每天的成長，
其實是件很棒的事。

但因為沒有收入，
想買東西得要伸手跟先生或是婆婆拿，
每天做著同樣的事，
漸漸的有理感覺自己沒有價值，
人生也沒有目標。

幸好有理的公公看到有理的工作能力，
積極的鼓勵有理出去工作，
在公公的堅持下，
才有現在仍在職場奮鬥的有理。

全職主婦犧性了就業所帶來的薪水及成就感，
只為了換取孩子及家人的生活品質，
她們和外出工作的先生是同等重要的。

可以不要再說「幫」我了嗎？
幫我做家事、幫我帶小孩、幫我找工作，
這難道不是你的家、你的事、你的孩子嗎？
然後，要是我去工作，賺來的錢難道都只花在我身上嗎？

目前的物價及薪資結構，
夫妻兩人都要出去工作才支付的起龐大的房貸，
以孩子的教育費用，
而家事及育兒工作就得兩人共同分擔：

回到家要洗衣、洗碗、洗小孩，
假日也要幫忙打掃家裡顧小孩，
這已是現在很多老公的生活模式。

不過三不五時還是會看到有太太在抱怨：

「先生下班就種在沙發上打電動，叫都叫不動，該怎麼辦？」
「該如何教育先生把東西放回原位？」
「先生無法自己照顧小孩，所以叫我出門要把小孩一併外帶。」

女人因為經歷懷孕及生產的過程，
對於母親這個新身份的適應速度比沒經歷過的男人快，
所以常常會發現一個家庭中，
孩子都出生了，先生還是和婚前一樣只做自己的事，
甚至以工作忙碌及加班為由，
逃避家事和育兒工作。

有理某次在超市中看到，
一位太太正在認真挑選晚餐的食材，
先生跟在一旁抱著小孩，
懷中的小孩面有難色的扭來扭去，
先生便不耐煩的一直唸著：

「妳挑好了沒啊！他已經快抱不住了！」
「能不能快一點，什麼東西可以看這麼久！」

等到媽媽轉身過來，
孩子就像燙手山芋一樣被扔回媽媽手裡，
爸爸趕緊逃離現場走到其它貨架區。

結婚後當家人開始催促生孩子時，
請先生先問問自己：
是否已做好和太太共同分擔育兒及家務的心裡準備？

如果沒有這樣的覺悟，
請不要輕易要求太太生小孩。

因為小孩子不會自己吸空氣長大，
家務事也不會憑空消失，
不要為了應付長輩的期待，
而犧牲太太的人生：

小孩子跟你姓，沒道理你不用做任何付出！

後記：

小說中敘述的雖然只是如同妳我一般平凡的人生，
但字字句句卻衝擊著有著共同回憶的妳我。

電影則是將這個角色塑造的更加立體，
把金智英的無力及無奈表現的更加淋漓盡致。

看完除了心疼在那個年代辛苦承擔的女性，
同時也慶幸現在的社會對於男女平等開始愈來愈認同，
對於不同的性別角色也愈來愈包容，所以：

無論現在是什麼様的身份，
不要再被性別及角色所捆綁；
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價值，
請勇敢的活出自我、勇敢的表達自己想說的話、
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