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的《江湖儿女》其实讲的不是 “我们是宇宙的囚徒” 这一事实,而是作为宇宙中的流浪者的我们所有人是选择驻留还是继续流浪的问题。这关乎意义,更关乎自己如何说服自己。
以巧巧偶然的新疆之旅为界线,之前的爱与背叛,恨和迁徙的参照系都还是人类历史。从山西追斌哥到三峡,从三峡跟江湖骗子到新疆,巧巧的身体虽然一直在迁徙,但内心总归是想驻留的。从斌哥到江湖骗子,只是托付的对象变了,渴望终止流浪的内核并没有变。发现江湖骗子并不是值得驻留的对象,巧巧悄悄地下了火车,准备开始新的流浪。就在这时,在四下无人的黑夜里,她和 UFO 意外遭逢。
对于这个颇为费解,甚至强行介入的情节,至少有两种解读。一种是消解。巧巧在人生混沌不安的岔路口遭遇 UFO,突然意识到只要换个视角,自己也可以是宇宙眼中的 UFO,这意味着她此生的所有操劳在宇宙的眼中甚至毫无共鸣和意义的可能。当参照系突然变成存在的长度和广度都远远超越自己想象的宇宙,巧巧找不到立足点去言说自己的历史。这是意义的消解,操劳的消解,更是自我的消解。还要去操心选择驻留还是流浪吗?似乎没有了必要。
一种是安慰。UFO 作为 “不明物体”,除了虚无感,它还可以成为天然的意义寄托对象:正因为无法理解,无法交流,无法穿透,人们可以赋予它永恒无法理喻的存在任何内涵而无需担心差异,幻灭和落空。疲于流浪人间的巧巧对周遭已经耗尽希望,UFO 的突然造访像是走投无路的生活突然开出的一道来自宇宙的天窗。从巧巧在火车上和江湖骗子的对话中我们得知,巧巧之前见过 UFO。因此这次的偶遇之于巧巧更像是重逢,一种偶然之中的必然。这是流浪的必然,无所驻留的必然。巧巧和 UFO,这两个宇宙中的流浪者,在一个偶然的夜晚相遇,却意外建立了月下世界和月上世界的联结,给予了巧巧最恰当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