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潛嗯過一聲,關上門悄然退了出去。
他這個人從小缺乏信仰,是為眾所周知之事。但他終究也會在鬱悶難解的時候,跑去聖洛倫佐教堂小坐片刻。
人生百態,他打算在戰亂之地救死扶傷,她卻在和平盛世裡殺生害命。
他想,如果雙手合十,默念一聲「Padre, perdonami perché ho peccato」就能消罪,那麼他希望自己的女病人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放下藥丸和屠刀,生一個孩子。
世事縱然難料,基因和容貌有可能隨機分配,可無論生父姓沈或是姓蘇,她的孩子都會身強體健,不會像他這樣帶著先天的弱。
周潛私心琢磨著,他以為既然長得那樣結實了,最好是個女娃。
他在周家和沈家見多了大世面,知道一旦在男娃身上砸狠了錢,他們就很容易走歪路子。
他已經跪累了,他不想再跪那兩個男人的娃。
而倘若她真願意生,他便也摻一腳幫著養。反正他後繼無人,錢多錢少,他都願意拿來給這女娃花。這一回,他發誓要做她貨真價實的周叔叔,不會像欺負她母親那樣欺負她。
學校放假時,他打張機票帶她去周家老宅消夏。
他們的院子裡有藍莓和蘋果樹,灌木之間常有大尾巴松鼠出沒,他陪她玩捉迷藏,靠在樹下為她讀圖畫書,他告訴她自己以前也和彼得兔一樣,翻籬笆牆去偷鄰居大叔種的果子吃。
他想讓她看到日落時火紅的密雲,會穿上長靴帶她去泰斯特河釣魚。
只要她的母親還能忍,還沒飛起一腳踹死他,那麼他就可以為她做任何事。
◆◆◆
醫生每夜都滔滔不絕地暢想未來,每夜都扶著門框偷瞄貌美的女病人。
在門外的時空裡,她的孩子已五歲有餘,而在門裡面,他看到她正捻著一顆丸往嘴裡塞。
他百感交集,禁不住老淚縱橫。
他明白即使銀河炸了,即使姑娘被隕石砸得失了憶,她可以狠心忘了他們,忘了他,她也絕不能忘吃這操淡的丸。
斗轉星移,溫暖的三月踩著小碎步向前跑,它姿態不美,磕磕絆絆地,一個猛子就衝進了艷陽高照的四月天。
自從有了蘇敬的加盟,佛羅倫斯的白晝彷彿也變得更長了。
他時間有限,免不了一天當成兩天花。
他上午和周潛同游波波利花園,沾花惹草。中午一起坐在街頭邊啖牛肚包邊看腿,陶冶情操。而到了晚上,畫室樓下的小院裡,就多了一個人陪Signor Zhou踢果子玩,他倆左搖右晃,激烈忘情宛若美式踢踏舞。
法國姑娘再一次放下了嘴裡的法棍,她對橫眉冷對的二少爺一見鍾情,已經把醫生徹底地拋在了風裡。
然而,她的鍾情終究未能堅持到底。
因為就在沈伽唯也加入踢踏混戰之後,她體內枯竭的小河霎時便濕了。姑娘對姜然拍著胸脯傾訴衷腸,在小酒館裡一杯接著一杯地澆愁。
她說這個男的才叫不同凡響,他光明耀眼,毫無一絲陰翳。
他竟然看起來就那麼騷。